宏阔。莫学穷孟郊,清愁瘦销骨。我闻窃自思,口诺意不惬。心膏常自煎,牙慧偏羞拾。自古称诗人,多穷而少达。
  我非汉马卿,一生亦善玻病中觅排遣,书卷佐清兴。年来瘦如鹤,腰腹苦不称。饭颗嘲滴仙,清羸等家令。每当风雨夕,拥被辄高咏。秋暮检诗歌,强半病中定。多感知音人,劝我厉诗禁。肝肾恣雕镌,亦足伐情性。不知作者痴,哀极泪乃迸。愁坑深掩埋,心田自蹂躏。内忧苟不生,新声复谁竞。因病转吟诗,瘦直我性命。
  我今作此歌,歌与知音听。知音休笑我,长叹负平生。诗境若时序,当秋无阳春。求名既莫遂,好事又无成。冉冉岁月徂,涕泪徒纵横。今夕复何夕,悲歌对短檠。不惜歌声苦,欲舒歌者情。我歌有时已,我恨无时平。君看白杨树,风雨长凄清。
  螯肥菊瘦,已到重阳。客里无花,倍增惆怅。闻梨影爱花,后院中亦艺菊数十本,紫艳黄英,此时开遍也未。寂寞秋容,乃教人想煞也。前呈小词,有“无花有酒”之句。梨影已知余有欲炙之意,特分几本,来伴萧斋,并附以咏菊二律。
  噫!梨影禁余作诗,而已亦不能自禁,出尔反尔,言之哑然。是可知积习难蠲,而深愁待泄,蜀山鹃叫,巫峡猿啼,不至血尽枯,肠尽断,终不肯收此残声,效彼反舌也。录其诗曰:连宵风雨恼愁心,晓起疏篱满地金。
  顾影影怜秋里瘦,多情情觉淡中深。
  且持杯酒为花寿,自捧冰壶到圃寻。
  未受阳和恩一点,不梳不洗谢尘侵。
  草劲林凋霜乱飞,小园如斗菊成围。
  人从劫后方知梦,花到秋深不耐肥。
  合伴骚人吟瘦句,更添冷月写清辉。
  兴浓君亦如陶令,篱外今朝有白衣。
  梨影赠余之菊,栽以瓦盆,花多佳种,为梨影所手植者。
  春兰秋菊,已三次拜隆情矣。“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诵元微之诗,为之感慨无已。
  晚芳虽好,可怜秋日无多;傲骨空存,毕竟知音渐少。此日重阳,偏逢客里,既分屈子之餐,复领易安之韵,何可无酒?
  何可无诗?晚来一醉,狂奴故态,不禁复作。纵黄花不要余诗,余诗殊不能自己也。
  一番好梦又南柯,萧瑟西风唤奈何。
  襟角空沾司马泪,笔锋权作鲁阳戈。
  身如病叶惊秋早,诗似残棋剩劫多。
  今日对花拼一醉,瓦盆泥首漫高歌。
  又到重阳客兴赊,梁溪烟月渺无涯。
  江潮有泪酬知己,风雨无情负菊花。
  病到他多诗是业,愁生遥夜梦为家。
  题糕胆比刘郎大,寂寞空斋手乱叉。
  劳人无暖席,情海有惊湍。白云苍狗,世事何常。匣剑帏灯,人心太险。忆数日前,余与梨影诗讯互通,为乐正复无极。
  今则一片诗情,又被横风吹断。
  余复就灯下续此日记,而停笔四顾,黄芦之帘、蛎壳之窗、乌皮之几、瘿木之床,乃尽为余家故物,非复崔氏寄庐矣。才离病榻,忽作归人。事之变幻,孰有过是?而既归之后,复处于闷葫芦中,不知余归之所自,徒陷彼可怜人于万倍苦恼之境,盖至此而余之行动,亦不能自主。魔鬼之来,复有何力加以禁制?彻底追思,惟有尽情一哭耳。
  嗟夫!余与梨影一段深情,今生明知绝望,只留此无多墨泪之缘,为深怜痛爱之表示。乃彼苍者天,并不欲其于苦吟愁病之中,稳送无聊岁月,而复酿此意外之变故,以间隔之,俾之杌捏不宁,受尽精神痛苦。
  言念及斯,觉余胸头仅剩之一丝微热,亦就冰冷,所谓心尽气绝者,此其时矣!怨天耶?尤人耶?余复谁怨而谁尤耶?
  余续此日记,盖在归后之三日。此三日中,余心常恳恳如钟锤,自昼至夜,摇摆不停,兹犹是也。
  记前三日之晨,余犹蒙被未起,突有一人入余室,近榻前呼余。余视之,则为余家所常雇之舟子阿顺。余两次赴校,所乘者皆阿顺舟也。
  惊问何来。阿顺曰:“老夫人命余拨掉来载公子归去,谓家有要事,需公子速归,不可稽迟贻误。”问何事,则阿顺亦不知。
  余殊茫茫,而一时间之思潮起落,交杂惊疑。意家中或有他变,而阿顺不肯言耳。急披衣起,草草收拾,随阿顺登舟,杨帆遂行。行时甚早,崔氏家人,强半未起,故余亦未留一言,以别梨影。彼知余忽遽成行,必有一番惊测,或更涉他疑,又将添多少无名之痛苦。顾余此时念家急,亦不遑顾及矣。
  幸中途无阻,傍晚即抵家门。登堂见母,言笑如常,家人亦平安无恙。余心始慰,而益莫明所以催归之由。
  既而老母出一纸示余曰:“此汝同事友李君来书,谓汝讳疾不肯归,彼代为函报家中,嘱即棹舟来迎,以资休养。汝果病乎?何无一言示余也?”
  余接纸视之,果为杞生笔迹。再读书语,良如老母所云,诧极无语。
  母复苦诘不已,乃答曰:“儿病诚有之,乃前月事,所以不告者,以病非甚重,言之徒乱母意。今愈已久,上课亦如常。
  不知彼李君何为而出此?”
  母沉思有顷,日:“李君殆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