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自不保我今重提君之旧事,不过借以证明人生到此关头,当局者胥不能打破。子历劫之余,情灰寸死,一闻人之身陷情关,知将蹈已覆辙,宜有此警告之语。然子当日与蓉娘之缱绻,余固目击之。即两人酬和之作,余亦耳熟能详。犹忆得有一夕子醉后伤情,伏枕大恸,倾泪如潮。蓉娘闻之,亲临抚慰,止君之哭,待君人睡始去。子次日赋四律纪其事。余一字未忘也因吟曰:一度持觞一断肠,醉时恸哭醒时忘。
牵衣嘎咽悲难语,拂袖馡微近觉香。
叠就锦衾还昵枕,付将银钥教开箱。
双生红豆春风误,枉费残宵梦几常
枕函低唤伴无聊,多谢云英念寂寥。
哭挽裙裾探凤?,惊回灯影见鸾翘。
洗空心地欢难着,蹴损情天恨怎消。
离别太多欢会少,倍添今夕泪如潮。
剩有痴心一点存,悲欢离合更休论。
繁花雨后怜卿病,乱絮风前托我魂。
难制恶魔挠险计,剩抛血泪报深恩。
青衫检取明朝看,无数啼痕透酒痕。
意中人许暗中怜,不断情丝一线牵。
西鸟有生同聚散,春蚕到死总缠绵。
多愁紫玉空埋恨,谁觅黄金与驻年。
安得扫除烦恼剑,一身飞出奈何天。
吟毕,静庵笑曰:“于记忆力佳哉!”余日:“君诗我记得者甚多,不仅此也,还忆有一次子与蓉娘,因谗伤和,后经剖明心迹,言归于好,子亦赋四律纪之。其诗哀艳刻深,直人次回之室,余最爱诵。”因复吟曰:时刻风波起爱河,谗唇妒眼似张罗。
相思无力吟怀减,孤愤难平死趣多。
情入丁年偏作恶,梦回子夜怕闻歌。
欢愁滋味都尝遍,心铁难教一寸磨。
酒醒衾单了不温,囚鸾谁与致存存。
魂牵重幕轻难系,影失孩灯暗愈昏。
蛱蝶狂拼花下死,嫦娥险向月中奔。
情深缘浅痴何益,毕竟三生少旧根。
偶戏何须太认真,心期一载百年身。
玉台有恨堆香屑,银烛无言照泪人。
忍死心情拼痛惜,含羞意绪试娇嗔。
反因青鸟传讹信,又得身前一度亲。
隔绝欢踪梦化灰,断云一片锁阳台。
微词着处偏生恼,怨脸回时得暂偎。
红豆悔教前世种,翠蛾终肯为郎开。
可怜泪似黄梅雨,一阵方过一阵来。
吟未竟,静庵止余曰:“可矣。此种诗当时自谓甚佳,及今思之,真不值一笑。余已删弃,子乃拾而志之于心,又奚为者?”余视静庵,言虽出口而泪已承睫,则他顾而笑曰:“时非黄梅,何阵雨之多也?”既复谢曰:“我戏君,无故拨君旧恨,良不当。顾君亦无事强作态,实则君之情固痴于我者,则亦不必以五十步笑百步矣。”
静庵急曰:“我何尝痴?当时逢场作戏,未免有情,事后即如过眼浮云,了无?碍。子仅记此数诗,亦知我尚有忏情十律之作乎?”
余日:“子之忏情诗,吾亦见之。虽不能尽忆,而沉痛之句,今亦犹能背诵。如日:‘百喙难辞吾薄幸,三年终感汝多情。’又曰:‘事从过后方知悔,痴到来生或有缘。’子诗中不尝有是语耶?今生不了,痴到来生,其痴至矣。而今顾自谓不痴,谓非欺人之语而何?”
静庵哑然曰:“我欲自解而反授子以柄,我亦不辩,兹且谈君事。夫我痴矣!人之所以偿我痴者亦见矣。苦海沉沦,有何佳境?子固不痴者,殷鉴不远,何为步我后尘,亦陷此沉沉之魔窟?我恨回头之难,而子抑何失足之易也?”
余曰:“此则我不自知。我本一落寞寡情之人,何以一着情缘,便尔不能自脱?大约上帝不仁,惯以此情之一字,颠倒众生之心理,特构此离奇苦恼之境以待。余之自陷,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即君与蓉娘之情事,当日亦岂能自主者?明月梨魂,秋江蓉艳,都是断肠种子。而我与君乃不幸而先后与此断肠种子为缘,一担闲愁,行与君分任之。渺矣前途,又曷从得诿卸之地耶?”
静庵曰:“然则君今痴矣,痴且甚于余矣。裙钗祸水,良非虚语。古今来不乏英雄豪杰,到此误平生者,则亦何责于尔我。然如余者,无才厌世,生终无补于时,即挠情丧志,郁郁以终,亦何足恤!如君则胡可与我比?英才硕学,气盖人群,异日者得时则驾,投笔而兴,为苍生造福,为祖国争光,匪异人任也。兹当鹏程发轫之始,便以儿女情怀,颓落其横厉无前之壮气,情场多一恨人,即国家少一志士。今我所望于君者无他,君固富于情者,可将此情扩而大之,以爱他人者爱其身,以爱一人者爱万人,前程无量,何遽灰颓!君今所遇,可谓之魔。脚跟立定,则魔障自除。盖喁喁儿女之情,善用之亦足为磨励英雄之具。惟贵乎彻悟之早耳。”
余曰:“如君所言,我不敢当。然君固爱我,且为过来人,故言之警切若此。顾我今亦悟矣,兹事不久当有结果。虽痴无已时,而情有归宿,则亦足以自慰而慰人。且明告君,若人于余固亦深惜余之因情自误,屡以男儿报国为言,向余东指,劝驾情殷,又知余贫,或无力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