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道:“你且放心,我先去与你请个医生来治一治。倘有不测,这棺衾殡葬的事,都是我与你料理便了。”何成点了点头。
  这莫老人果然去请了个外科先生,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到来,一看便道:“这是个背疽,须先用围药把四周围住使毒气不致散漫,内用攻托之药调治,但急切不能见效。”莫老道:“就烦先生一治,该多少药资,即当奉上。”这先生应允,便开了药箱,取出围药道:“须用鸡子清调和,敷在四周。”又撮了一服煎药交与莫老[道]:“如法煎服,我明日再来看视。”说毕作辞而去,莫老先送了他二百文开箱钱。遂与他如法调治,先将围药敷好,又煎药与他吃了,这何成只是哀呼狂喊不止。到晚来与他带上门,回家去叫了个小厮过来,在外面打个地铺,与他看门。
  谁知这何成已是命断禄绝,号叫到半夜里,已鸣呼哀哉了。那小厮睡到天亮起来,不听声响,走进里边一看,却见直挺挺死在床上了,慌忙跑回去通知了莫老人。幸亏这莫老人是个忠厚长者,知他亲族无人,因会同街坊邻佑,一力与他买棺盛殓,抬在义冢地上埋了;还谢了医生五钱银子。所余下多,又与他做了个羹饭,买些纸锞烧了,就请同事邻佑吃了一钟方散。此事若遇了个没良心的人,就将银子藏下,弄条草席卷去埋了也是有的。这就是恋赌念嫖不成材的结果。此话叙过不提。
  如今且说这岑公子自那日奉了母亲,水陆行程,将及半月有余。这日到了沂水县地方,就问到尚义村来。正是:
  那堪狭路逢仇敌,难得他乡遇故知。
  不知岑夫人母子到来作何着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失胞亲访旧遇贤东重世谊留宾报故友
  却说这尚义村共有二三百户人家。凡有名目者,一问便知。岑公子车辆到了村口,便下车来向一老年人揖问道:“这村中何宅在哪里居住?乞为指示。”那老者道:“这村中有两三家姓何的,不知你问的是哪一家?”岑公子道:“是何式玉家。”旁边有一少年冷笑了一声,道:“这何式玉家已断根了,你问他怎的?”岑秀听得,吃了一惊,正要动问这少年是何缘故,这老者便道:“你这相公声音好像江南人,这何式玉想是令亲了?”岑秀道:“正是家母舅,但不知如今怎样光景?”老者叹口气道:“你令母舅去世了好几年,如今家中没有人了!”岑秀听得,惊问道:“如今他住宅在哪里?”老者道:“他宅子久已属别人了。”这何氏夫人在车中分明听得此话,不觉泪落如雨。岑秀又问道:“但不知这里还有他家亲族么?”老者道:“他家别无亲戚,只有一个族中叔子,去年也死了。你要知他家的细底,只有前面那高大墙门有旗竿的蒋宅,是与你令亲最相知的,只去问他家,就知始末。”
  岑秀谢过老者,即向车边来禀知母亲。岑夫人带泪道:“我已听得了,如今在这途路中,又无个栖身之处。我却知道你外祖父在日与这本村中蒋公是垂发相交,自幼同进学,后来都出去做官。他公子与你母舅又是同窗弟兄。我们小时节,都是通家往来的。他公子的面貌,我还记得。方才那老人家所说蒋姓,莫非就是他家?你可再去问声,他家可是做过淮安二府的么?”岑秀复去问那老者,果然就是这蒋家。岑夫人道:“既是他家,如今我们在这客途,进退两难,不如竟去投他,或者有个栖身之处,再作商量。”
  岑秀遵命,就随车辆步行进得村来。到了蒋家门首停住车辆,岑秀整整衣冠走进墙门。只见一个老儿在门凳上打盹。岑秀上前拍了他一下,这老儿醒来,看着道:“你这小相公是哪里来的?”岑公子道:“从江南来的,你家少爷可在家么?”那老儿道:“我家只有一个大爷,没甚么少爷。”岑秀笑道:“就是大爷,可在家么?”老儿道:“我家大爷今早约了一班朋友去打猎去了,不知到多咱才回来。你问他怎么?”岑秀听说,心中想道:如此不凑巧!又问道:“你大爷既不在,家中还有何人?”老儿道:“还有个老奶奶、大娘子在家。”岑秀道:“可有小相公么?”老儿道:“有个小相公,在学堂里读书。”又问:“有几岁了?”老儿道:“有八九岁了。”
  岑秀听了,到车边一一说与母亲知道。岑夫人道:“他家老奶奶,我自小相随大的,做人极是要好。你竟去叫他通报:我们姓岑,从江南来探亲的,就是了。”岑公子依命,去与那老儿说知,那老儿见有女眷在车中,就依言往里去通报。
  不一时,看见里面走出一个仆妇同一个大丫头来,问道:“老奶奶问说:‘可是这里何式玉大爷的姊姊么?’”岑公子道:“正是。”那丫头即转身进去。没多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位六十上下的老婆婆来,一手扶着丫头,背后一位中年妇人、一个十六七岁的齐整女子跟着出来,口中只叫:“有请。”岑公子即到门外,同梅妪搀扶母亲下车。
  进得门来,这老婆婆已迎到仪门口了。岑夫人一见,认得正是蒋家婶子,多年不见,鬓发斑白。岑夫人道:“婶婶可还认得我么?”老婆婆道:“哟啰,怎么不认得?我记得送你出门时,你只得二十来岁,你如今已是半老的人了。”一面说着话,就拉了岑夫人的手,同到厅上。岑夫人问道:“这两位想就是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