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去不甚远。中牟夫走不上一里多路,早望见后营灯火,心才放下几分。又走有半里多路,方才走到。他将白璧好好收了,悄悄地寻着自家的队伍,也不惊动众人,竟自睡了。到次早不敢隐瞒,一径到麻叔谋营中来报。见了麻叔谋,因说道:“小人昨夜因病行不上,落在后边,忽遇一位神道,与小人白璧一双,叫小人带还皇帝。又说道:‘白璧一双,十二郎当宾于天。’小人不敢隐瞒,故报知老爷。”
麻叔谋听了大怒,骂道:“你这厮在令狐爷面前推病躲懒,不知在哪里去快活了几日!恐怕我查点出来,故造此一篇谎来瞒我。我且问你,如何叫做‘十二郎当宾于天’?”中牟夫道:“小人如何晓得,他是这般说,小人只得这般报知老爷。”麻叔谋道:“他既对你说,你为何不细细问明?”中牟夫道:“老爷,他是个神道王侯一般的服饰,左右人马簇拥,好不赫赫怕人。小人彼时已惊倒在地,哪里还敢问他长短?若是小人说谎,这一双白璧,却是哪里来?”随将白璧送上。麻叔谋接璧看时,认得是炀帝祭留侯之物。心下便明白昨夜的神道,乃是张良,只不晓得“十二郎当宾于天”是何意思。原来这是句隐语,炀帝只实做了十二年天子,就被弑死了。故此说“十二郎当宾于天”,只到后来方才解得,此时如何得知?麻叔谋思想了一会,欲要奏知炀帝,又舍不得这双白璧,既到手又送了出去;欲要藏起白璧,竟不奏闻,又恐怕中牟夫乱传出去,将后来炀帝知道不便。又揣度了半晌,心下只贪图白璧哪里还顾得中牟夫的性命!遂变转面皮大怒道:“什么神道!什么白璧!分明是躲避差役,诡言惑众,都像你这般见神见鬼,这河道几时方能挖通?”叫左右快推出枭首示众。中牟夫忙上前分辩,怎挡得麻叔谋拍着几案大叫如雷,总不容他开口,一刀枭了。可怜中牟夫一条无辜的性命,明明被麻叔谋贪财害了。
正是:
人逢利处难逃,心到贪时最硬。
只因两块石头,害了一条性命。
麻叔谋既杀了中牟夫,遂将一双白璧收入私囊。又吩咐左右不许乱传。如有漏泄者,以中牟夫为样。左右都畏惧麻叔谋,谁敢管他闲事!因此竟无一人得知,只到后来麻叔谋事败众人方才说出。后话休题。且说麻叔谋吩咐才完,忽前队队长来报道:“前面雍丘地方有一带大林,树木交加,林中有一所坟墓,坟墓上有一座祠堂,正碍着开河的道路。小的们不敢擅自挖毁,请老爷钧旨施行。”麻叔谋随上马亲自来看,到了林中,只见坟墓与祠堂虽不甚大,却周围护卫,隐隐约约觉有几分灵气。麻叔谋因在留侯庙吃过一番亏,知道神明不是好惹的。故见此坟墓,也不敢轻易动手。随叫左右唤乡民来问。不多时,乡民唤到。麻叔谋因问道:“这是谁家坟墓?”众乡民答道:“这不是如今人家的坟墓,乃上古高人的矿穴。也不知多少年代,也不知姓张姓李,这一方都相传叫他做隐士墓。这个死的神道,最是灵验。近村放的牛羊,脚踪儿也不敢走到墓上,就像有人看守一般。”
麻叔谋听见说是隐士墓,便不放在心上,随发放了众乡民,登时叫人夫上前开掘。众人夫得令,不管好歹,大家拖锹拽锄,一齐动手。拆祠的拆祠,掘墓的掘墓;这一队起石,那一队筑土,把一座坟墓挖得七坑八缺。挖下去三五尺,忽然露出一层石板,石板缝里都长起灵芝瑞草,异香扑人。麻叔谋见了,却也忍心,不管什么,只是叫掘。众人夫谁敢停留,乒乒乓乓,把那一层石板尽行挖去。不期挖了一层,下面又有一层。麻叔谋道:“就是一百层,也要挖将下去。”众人一齐努力,不多时,又将这一层挖去。到了第三层,四边都是土地,唯正中间是一块石板。这块石板,却也不小,周围约有五六丈大小,四四方方,盖在上面。麻叔谋只倚着自己人多,又吩咐道:“石板大,挖不起,就凿碎了罢。”众人在上面,蜂屯蚁聚,你一锥,我一凿。霎时间,将一块石板打得粉碎。不料石板下是个大空穴,大家凿破了石板,忽然一声响亮,就如山崩地裂之状,连人连石板都坠将下去。
正是:
不是天崩,也非地塌。
天地杀机,实由人发。
不知众人跌入穴中,毕竟有何奇异,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狄去邪入深穴皇甫君击大鼠
诗曰:
不是天差与地讹,当时劫运自生魔。
乘权狐鼠千般横,窃位豺狼百样苛。
人事谩言争不得。鬼神亦莫敢相呵。
不须感叹生民苦,否泰循环可奈何!
却说麻叔谋率领丁夫掘隐士墓,挖到第三层石板上,不防下面是个空穴。打碎了石板,连人连石板,都一齐跌入穴中。忙忙救得起来,人撞石板,石板压人,伤的伤,死的死,也不知损坏了多少丁夫!麻叔谋吃了一惊,忙差的当人役下穴去探看这穴中有多大。众人役忙用绳索系将下去,四面探看,只见这穴有些奇怪,直落去止有二三丈深,到了下面,便有一个横穴进去,进去不止十数步,便又是一个直穴。众人趴到穴边,望下一看,只见穴中黑暗就如深井一般,也不知有许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