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御妻之言是也。”更了衣服,依旧到太液池来。只见杨素还低着头在那里钓鱼。炀帝从背后走来,留心将他一看,只见他坐在黄罗伞下,风神秀异,相貌堂堂,几缕如银的白须,趁着微风两边飘起,恍然有帝王气象。炀帝看了,心下甚怀妒忌。须臾就坐,见杨素一个也不曾钓起,因笑问道:“贤卿这一会钓得几个?”杨素道:“化龙之鱼,能有几个?”说未了,将手一提,真个事有凑巧,刚刚的钓起一尾金色鲤鱼,长有一尺二三寸。杨素便将竿儿丢在地下,笑说道:“有志者事竟成。陛下以老臣为何如?”炀帝亦笑道:“有臣如此,朕复何忧!”随命看宴。二人立起身来,正要上殿,只见一个内相走来奏道:“朝门外有一个洛水渔人,获了一尾大鲤鱼,金鳞赭尾,有些异相,知是神物,不敢私卖,愿献上万岁。”炀帝叫取进来看。不多时,两三个太监将一个大盆盛了,抬到面前。炀帝与杨素二人,仔细一看,只见那鱼有五七尺长短,鳞甲上的金色照耀与日争光,真个鲜明可爱。
有诗为证。
锦甲芳鳞金色鲜,似当九二见于田。
莫言误入渔人手,头角成时自上天。
炀帝看了,欢喜道:“好个鲤鱼!”就要放在池中。因对杨素说道:“卿于池中钓得一尾小者,朕即将此一尾大者补入,可谓小往而大来矣。”杨素道:“此鱼大有神气,恐非池中之物,莫若杀之,可免异日风雷之患。”炀帝笑道:“若果是成龙神物,朕虽欲杀之,不可得也。”因问左右道:“此鱼曾有名否?”左右道:“不曾有名。”炀帝遂叫取朱笔来,将鲤鱼额上亲写“解生”二字,以为记号。因说道:“此鱼将困死,朕为解其生。”随命左右放入池中。又叫厚赏渔人。此鱼入池,得了水性,真个圉圉洋洋,悠然而逝。
正是:
曾闻养虎能遗患,何事君王又放龙?
他日风雷池上起,始知神物有奇踪。
炀帝放了鱼,随同杨素上殿来饮酒。此时宴已安排齐整,二人分席而坐。左右斟上酒来次第而饮。众宫人歌一回,舞一回,又清奏一回细乐。二人饮到微醺之际,炀帝忽说道:“朕闻古人有诗云:‘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又说道:‘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这二诗都是劝人及时行乐,不要错过时光。朕与贤卿,君臣一心一德,又幸喜天下太平,正宜朝歌夕舞,勉图欢笑;若只管虚守富贵,岂不为诗人所笑?”杨素道:“陛下之意固美,但恐物极则反,泰极则否。穷奢逞欲一旦不继,那时天下丧亡,却将奈何?譬如江南陈后主,非不奢华靡丽,以快一时之志,后为先帝所擒。家亡国破,虽欲常亨富贵,岂可得乎?前车如此,陛下又何羡焉?”炀帝笑道:“人生但患无享天子之福耳,他何足虑?”二人正笑谈间,只见左右将钓起的三尾鱼,切成细脍,做了两碗鲜汤,奉将上来。炀帝看见,就叫近侍满斟了一巨觞,送与杨素,说道:“适才钓鱼有约,朕幸先得,贤卿当满饮此觞,庶不负嘉鱼之美。”杨素接酒,慢慢的饮干。也叫近侍斟了一觞,送与炀帝,说道:“老臣得鱼虽迟,却是一尾金色鲤鱼。陛下也该进一觞,赏臣之功。”炀帝也就吃干了,又说道:“朕钓得是二尾,贤卿还该补一杯。”就叫左右斟了送来。杨素此时已有八九分酩酊之意,就说道:“陛下虽是两尾,未若臣一尾之大;陛下若以多寡赐老臣,老臣即以大小敬陛下。臣不敢奉旨。”左右送酒到杨素面前,杨素将手一推,左右不曾防备,扑当的一声响,把一个金杯跌在桌上,一杯酒溅了杨素满脸满身。一件淡青暗蟒的沙袍,都被酒湿透了。
杨素先钓鱼不着,见宫人含笑,心下已是大恼;不期又泼了这一身酒,便勃然大怒道:“这些蠢才,如此无状,怎敢在天子面前,戏侮大臣!要朝廷的法度何用?”叫左右拿下去重责。炀帝见宫人泼了酒,正要发作,不想杨素也不顾他,竟自气昂昂的高声叫打;炀帝转不好发作,又不好拦阻,只得默默不语。众宫人见炀帝不言,又见杨素厉声叫打,没奈何将那泼酒的宫人扯下去打了二十下。杨素才转身对炀帝说道:“这些宦官宫妾,最是可恶。古来帝王,稍加姑息,便每每被他们坏事。今日不是老臣粗暴,惩治他们一番,使他晓得陛下虽仁爱,还有老臣执法;以后自然小心谨慎,不敢放肆。”炀帝道:“贤卿为朕,既外治天下,又内清宫禁,真可谓功臣矣!再饮一杯酬劳。”二人又吃了几杯。杨素已十分大醉,方才起身谢宴。炀帝又叫两个太监,将他扶掖而出。杨素一边走,口里一边犹喃喃骂宫人不住;只骂出朝门,方才上轿而去不题。后人读史至此,有感而赋诗云:钓鱼池上不容情,叱打宫人太横行。
岂是为臣无上下,只缘天子是门生。
又云:
至尊名位赫然高,臣子如何敢桀骜!
只为阴谋曾借箸,任他播弄任他骄。
却说炀帝见杨素醉挞宫人,心下十分大怒。还宫就对萧后说道:“杨素欺朕太甚,怎敢在朕面前也不请旨,就将宫人叱打。朕必要诛这老贼九族,方快吾心!”然后道:“他恃着拥立之功,又倚着兵权在手,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