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皮连唾咽。吃片时,杯盘狼藉;啖良久,筯子纵横。杯盘狼藉,如水洗之光滑;筯子纵横,似打磨之干净。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个号作净盘将军。酒壶番晒又重斟,盘馔已无还去探。正是:珍羞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入五脏庙。」

  当下众人吃了个净光王佛。西门庆与桂姐吃不上两锺酒,拣了些菜蔬,还被这伙人吃的去了。那日把席上椅子坐折了两张,前边跟马的那小厮,不得上来掉嘴吃。把门前供养的土地,翻倒来使位恰俐了一泡禾囤谷都的热尿。临出门来,孙寡嘴把李家明间内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裤腰里。应伯爵推鬬桂姐亲嘴,把头上金啄针儿戏了。谢希大把西门庆川扇儿藏了。祝日念走到桂卿房里照脸,溜了他一面水银镜子。常时节借的西门庆一钱八成银子,竟是写在败帐上了。原来这起人,只伴着西门庆顽耍,好不快活。有诗为证:

  「构栏妓者媚如揉,  只堪乘兴暂时留;

  若要死贪无足厌,  家中金钥教谁收。」

  按下这里众人簇拥着西门庆欢乐饮酒。单表玳安小厮回马到家,吴月娘和孟玉楼、潘金莲在房坐的,见了玳安,便问:「你接了爹来了不曾?」玳安哭的两眼红红的,如此这般:「被爹踢骂了小的来了!说道那个再使人接,来家都要骂。」月娘便道:「你看,不合理!不来便了,如何去骂小厮来?如何狐迷变心这等的!」孟玉楼道:「你踢将小厮便罢了,如何连俺们都骂将来?」潘金莲道:「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金莲只知说出来,不防路上说话,草里有人。李娇儿从玳安自院中来家时分,走来窗下潜听。见潘金莲对着月娘骂他家千淫妇,万淫妇,暗暗怀恨在心。从此二人结仇,不在话下。正是:

  「甜言美语三冬暖,  恶语伤人六月寒;

  金莲只晓争先话,  那料旁人起祸端。」

  不说李娇儿与金莲结仇。单表金莲这妇人归到房中,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知道西门庆不来家,把两个丫头打发睡了。推往花园中游翫,将琴童叫进房,与他酒吃,把小厮灌醉了,掩闭了房门,褪衣解带,两个就干做在一处。正是:

  「色胆如天怕甚事,  鸳帏云雨百年情。」

  但见:

  「一个不顾纲常贵贱,一个那分上下高低。一个色胆歪邪,管甚丈夫利害;一个淫心荡漾,从他律犯明条。一个气暗眼瞪,好似牛吼柳影;一个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一个耳畔许雨意云情,一个枕边说山盟海誓。百花园内,翻为快活排场;主母房中,变作行乐世界。霎时一滴驴精髓,倾在金莲玉体中。」

  自此为始,每夜妇人便叫这小厮进房中如此。未到天明,就打发出来。背地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带在头上,又把裙边带的锦香囊股子葫芦儿,也与了他,系在身底下。岂知这小厮不守本分,常常和同行小厮在街吃酒耍钱,颇露出圭角。常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一日,风声吹到孙雪娥、李娇儿耳朵内,说道:「贼淫妇!往常言语假撇清,如何今日也做出来了!偷养小厮!」齐来告月娘。月娘再三不信,说道:「不争你们和他合气,惹的孟三姐不怪,只说你们挤撮他的小厮。」说的二人无言而退。落后,妇人夜间和小厮在房中行事,忘记关厨房门,不想被丫头秋菊出来净手,看见了。次日传与后边小玉,小玉对雪娥说,雪娥同李娇儿,又来告诉月娘,正值七月廿七日,西门庆上寿,从院中来家。二人如此这般:「他屋里丫头,亲口说出来,又不是俺们葬送他。大娘不说,俺们对他爹说;若是饶了这个淫妇,自除非饶了蝎子娘是的!」月娘道:「他纔来家,又是他好日子,你每不依我,只顾说去。等住回乱将起来,我不管你。」二人不听月娘之言,约的西门庆进入房中,齐来告诉,说金莲在家养小厮一节。这西门庆,不听万事皆休,听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走到前边坐下,一片声叫琴童儿。早有人报与潘金莲,金莲慌了手脚,使春梅忙叫小厮到房中,嘱咐:「千万不要说出来!」把头上簪子都要过来收了。着了慌,就忘下解了香囊葫芦下来。被西门庆叫到前厅跪下,吩咐三四个小厮,选大板子伺候。西门庆道:「问贼奴才!你知罪么?」那琴童半日不敢言语。西门庆令左右:「除了帽子,拔下他簪子来我瞧!」见撇着两根金裹头银簪子,因问:「你戴的金裹头银簪子往那里去了?」琴童道:「小的并没甚银簪子。」西门庆道:「奴才!还捣鬼,与我旋剥了衣服,拿板子打!」当下两三个小厮扶侍,一个剥去他衣服,扯了裤子,见他身底下穿着玉色绢〈衤旋〉儿,〈衤旋〉儿带上,露出锦香囊葫芦儿。西门庆一眼就看见,便叫:「拏上来我瞧!」认的是潘金莲裙边带的物件,不觉心中大怒,就问他:「此物从那里得来?你实说,是谁与你的?」諕的小厮半日开口不得,说道:「这是小的某日打扫花园,在花园内拾的,并不曾有人与我。」西门庆越怒切齿,喝令:「与我捆起,着实打。」当下把琴童儿绷子绷着,雨点般榄杆打将下来。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