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首,对他母舅张团练说:「父亲已死,母亲押灵车不久就到。我押了两车行李,先来收拾打扫房屋。」他母舅听说:「既然如此,我须搬回家便了。」一面就令家人搬家活,腾出房子来。这经济见母舅搬去,满心欢喜说:「且得冤家离眼前,落得我娶六姐来家,自在受用。我父亲已死,我娘又疼我,先休了那个淫妇,然后一纸状子,把俺丈母告到官,追要我寄放东西,谁敢道个不字?又挟制俺家充军人数不成?」正是:

  「人便如此如此,  天理不然不然。」

  这经济早撺掇他母舅出来,然后打了一百两银子在腰里,另外又袖着十两谢王婆。来到紫石街王婆门首。可霎作怪,只见门前街旁,埋着两个尸首,上面两杆鎗交叉,上面挑着个灯笼。门首挂着一张手榜,上书:「本县为人命事,凶犯武松杀死潘氏、王婆二命,有人捕获首告官司者,官给赏银五十两。」这经济仰头还大看了,只见从窝铺中钻出两个人来,喝声道:「甚么人?看此榜文做甚?见今正身凶犯捉拿不着,你是何人?」大扠步便来捉获。这经济慌的奔走不迭,恰然走到石桥下酒楼边,只见一个人头戴万字巾,身穿青衲袄,随后赶到桥下,说道:「哥哥,你好大胆,平白在此看他怎的?」这经济扭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识熟朋友,铁指甲杨二郎。二人声喏。杨二哥道:「哥哥,一向不见,那里去来?」经济便把东京父死往回之事,告说一遍:「恰才这杀死妇人,是我丈人的小潘氏,不知他被人杀了。适纔见了榜文,方知其故。」杨二郎告道:「是他小叔武松,充配在外,遇赦回还。不知因甚杀了妇人,连王婆子也不饶。他家还有个女孩儿,在我姑夫姚二郎家养活了三四年,昨日他叔叔杀了人,走的不知下落。我姑夫将此女县中领出,嫁与人为妻小去了。见今这两个尸首,日久只顾埋着,只是苦了地方保甲看守,更不知何年月日纔拿住凶犯武松!」说毕,杨二郎招了经济上酒楼饮酒:「与哥哥拂尘。」这经济见那人已死,心中转痛不下,那里吃得下酒?约莫饮勾三杯,就起身下楼,作别来家。到晚夕,买了一陌钱布,在紫石街离王婆门首远远的石桥边,题着妇人:「潘六姐,我小兄弟陈经济,今日替你烧陌钱布。皆因我来迟了一步,误了你性命!你活时为人,死后为神。早保佑捉获住仇人武松,替你报仇雪恨!我在法场上,看着剐他,方趁我平生之志!」说毕哭泣,烧化了钱布。经济回家,关了门户,走归房中,恰纔睡着,似睡不睡,梦见金莲身穿素服,一身带血,向经济哭道:「我的哥哥,我死的好苦也!实指望与你相处在一处,不期等你不来,被武松那厮害了性命。如今阴司不收,我白日游游荡荡,夜归向各处寻讨浆水。适间蒙你送了一陌钱布与我。但只是仇人未获,我的尸首埋在当街。你可念旧日之情,买具棺材盛了葬埋,免得日久暴露。」经济哭道:「我的姐姐,我可知要葬埋你,但恐西门庆家中,我丈母那无仁义的淫妇知道,他自恁赖我,倒趁了他机会。姐姐,你须往守备府中对春梅说知,教他葬埋你身尸便了。」妇人道:「刚纔奴到守备府中,又被那门神户尉拦挡不放。奴须慢慢再哀告他则个。」经济哭着,还要拉着他说话,被他身上一阵血腥气,撒手挣脱,却是南柯一梦。枕上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二点,说道:「怪哉!我刚纔分明梦见六姐向我诉告衷肠,教我葬埋之意,又不知甚年何日拿住武松,是好伤感人也!」正是:

  「梦中无限伤心事,  独坐空房哭到明!」

  不说经济这里也打听武松不题。却表县人访拿武松,约两个月有余,捕获不着。已知逃遁梁山为盗,地方保甲邻佑,呈报到官,所有两座尸首,相应责令家属领埋。王婆尸首,便有他儿子王潮,领的埋葬。止有妇人身尸,无人来领。却说府中春梅,两三日一遍,使张胜、李安来县中打听,回去只说:「凶犯还未拿住,尸首照旧埋葬,地方看守,无人敢动。」直挨过年,正月初旬时节,忽一日晚间,春梅作一梦,恍恍惚惚,梦见金莲云髻蓬松,浑身是血,叫道:「庞大姐,我的好姐姐,奴死的好苦也!好容易来见你一面,又被门神把住,嗔喝不敢进来。今仇人武松已是逃走脱了。所有奴的尸首,在街暴露日久,风吹雨洒,鸡犬作践,无人领埋。奴举眼无亲,你若念旧日母子之情,买具棺材把奴埋在一处。奴死在阴司,口眼皆闭。」说毕,大哭不止。春梅扯住他,还要再问他别的话。被他睁开,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从睡梦中直哭醒来,心内犹疑不定。次日,叫进张胜、李安,分付:「你二人去县前打听,那埋的妇人婆子尸首,还有无有?」张胜、李安诺去了。不多时,走来回报:「正犯凶身,已逃走脱了。所有杀死身尸,地方看守,日久不便,相应责令各人家属领埋。那婆子尸首,他儿子招领的去了。还有那妇人,无人来领,还埋在街心。」春梅道:「既然如此,我有庄事儿累你二人,替我干得来,我还重赏你。」二人跪下:「小夫人说那里话!若肯在老爷前抬举小人一二,就消受不了。虽赴汤跳火,敢说不去?」春梅走到房中,拿出十两银子、两疋大布,委付二人:「这死的妇人,是我一个嫡亲姐姐,嫁在西门庆家。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