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请将来。进房看了西门庆,不似往时,形容消减,病体恹恹,勒着手帕,在于卧榻。先诊了脉息,说道:「官人乃是酒色过度,肾水竭虚;是太极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治疗。吾有诗八句,说与你听。只因他:

  「醉饱行房恋女娥,  精神血脉暗消磨,

  遗精溺血流白浊,  灯尽油干肾水枯;

  当时祇恨欢娱少,  今日翻为疾病多,

  玉山自倒非人力,  总是卢医怎奈何!」

  月娘见他治不的了,说道:「既下药不好,先生看他命运如何?」吴神仙搯指寻纹,打算西门庆八字,说道:「属虎的,丙寅年,戌申月,壬午日,丙辰时,今年戊戌流年,三十三岁算命,见行癸亥运,虽然是火土伤官,今年戊土来克壬水,岁伤旱,正月又是戊寅月,三戊冲辰,怎么当的?虽发财发福,难保寿源!有四句断语不好。」说道:

  「命犯灾星必主低,  身轻煞重有灾危;

  时日若逄真太岁,  就是神仙也绉眉!」

  月娘道:「命中既不好,先生你替他演演禽星如何?」这吴神仙铺下禽遁干支,他说道:

  「心月狐狸角木蛟,  绛帏深处不相饶,

  常在月宫飞玉露,  惯从月下夺金标;

  乐处化为真鸡子,  死时还想烂甜桃,

  天罡地煞皆无救,  就是王禅也徒劳。」

  月娘道:「禽上不好,请先生替我圆圆梦罢。」神仙道:「请娘子说来,贫道圆。」月娘道:「我梦见大厦将颓,红衣罩体,攧拆了碧玉簪,跌破了菱花镜。」神仙道:「娘子莫怪我说,大厦将颓,夫君有厄;红衣罩体,孝孝服临身;攧拆了碧玉簪,姊妹一时失散;跌破了菱花镜,夫妻指日分离。此梦犹然不好,不好!」月娘道:「问先生有解么?」神仙道:「白虎当头拦路,丧门魁在生灾。神仙也无解,太岁也难推。造物已定,神鬼莫移!」月娘见命中无有救星,于是拏了一疋布谢了神仙,打发出门,不在话下。正是:

  「卦里阴阳仔细寻,  无端闲事莫闲心;

  平生作善天加庆,  心不欺贫祸不侵。」

  月娘见求神问卜,皆有凶无吉,心中慌了。到晚夕天井内焚香,对天发愿,许下儿夫好了,要往泰安州顶上与娘娘进香挂袍三年。孟玉楼又许下逄七拜斗。独金莲与李娇儿不许愿心。西门庆自觉身体沉重,要便发昏过去,眼前看见花子虚、武大在他根前站立,问他讨债。又不肯告人说,只教人厮守着他。见月娘不在根前,一手拉着潘金莲,心中舍不的他,满眼落泪,说道:「我的冤家,我死后,你姊妹们好好守着我的灵,休要失散了。」那金莲亦悲不自胜,说道:「我的哥哥,只怕人不肯容我。」西门庆道:「等他来,等我和他说。」不一时吴月娘进来,见他二人哭的眼红红的,便道:「我的哥哥,你有甚话?对奴说几句儿,也是奴和你做夫妻一场!」西门庆听了,不觉哽咽,哭不出声来,说道:「我觉自家好生不济,有两句遗言和你说。我死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姊妹好生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指着金莲说:「六儿他从前的事,你躭待他罢!」说毕,那月娘不觉桃花脸上滚下珍珠来,放声大哭,悲恸不止。西门庆道:「你休哭,听我嘱付你。」有驻马听为证:

  「贤妻休悲,我有衷情告你知。妻你腹中是男是女,养下来看大成人,守我的家私。三贤九烈要贞心,一妻四妾,携带着住。彼此光辉光辉!我死在九泉之下,口眼皆闭!」

  月娘听了,亦回答道:

  「多谢儿夫,遗后良言教道奴。夫我本女流之辈,四德三从,与你那样夫妻,平生作事不模糊。守贞肯把夫名污?生死同途,一鞍一马,不须分付!」

  嘱付了吴月娘,又把陈经济叫到根前,说道:「姐夫,我养儿靠儿,无儿靠婿;姐夫就是我的亲儿一般。我若有些山高水低,你发送了我入土,好歹一家一计,帮扶着你娘儿们过日子,休要教人笑话!」又分付:「我死后,段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那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货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紬绒铺是五千两,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又李三讨了批来,也不消做了,教你应二叔拏了别人家做去罢。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讨来发送我。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这两个铺子罢!段子铺占用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交进来你娘儿们盘缠。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本利久我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催去。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罢,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说毕。哽哽咽咽的哭了。陈经济道:「爹嘱付儿子,都知道了。」不徐顾,且守着月娘,拏杩子伺候。见月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