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道:「敢烦老爹赏我一首诗在上面。蔡御史道:「无可为题,就指着你这薇仙号。」于是灯下来兴,拈起笔来,写了四句在上:

  「小院闲庭寂不哗,  一池月上浸窗纱;

  邂逅相逢天未晚,  紫薇郎对紫薇花。」

  写毕,那董娇儿连忙拜谢了,两个收拾上床就寝。书童、玳安与他家人在明间里睡,一宿晚景不题。次日早辰,蔡御史与了董娇儿一两银子,用红布大包封着。到于后边,拏与西门庆瞧。西门庆笑说道:「文职的营生,他那里有大钱与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因交月娘每人又与了他五钱,早从后门打发他去了。书童舀洗面水,打发他梳洗穿衣。西门庆出来,在厅上陪他吃了粥。手下又早伺候轿马来接,与西门庆作辞,谢了又谢。西门庆又道:「学生日昨所言之事,老先生到彼处,学生这里书去,千万留神一二,足仞不浅。」蔡御史道:「休说贤公华扎下临,只盛价有片布到,学生无不奉行。」说毕,二人同上马。左右跟随出城外,到于永福寺,借长老方丈,摆酒饯行。来兴儿与厨役,早已安排卓席停当。李铭、吴惠两个小优弹唱。数杯之后,坐不移时,蔡御史起身。夫马坐轿,在于山门外伺候。临行,西门庆说起苗青之事:「乃学生相知,因诖误在旧大巡曾公案下,行牌往扬州案候捉他。此事情已问结了。倘见宋公,望乞借重一言,彼此感激。蔡御史道:「这个不妨。我见宋年兄说,设使就提来,放了他去就是了。」西门庆又作揖谢了。看官听说:后来宋御史往济南去,河道中又与蔡御史会在那舡上,公人扬州提了苗青来。蔡御史说道:「此系曾公手里案外的,你管他怎的?」遂放回去了。倒下详去东平府,还只把两个舡家决不待时,安童便放了。正是:

  「心事如此如此,  天理未然未然。」

  有诗单表人情之有亏人处。诗曰:

  「公道人情两是非,  人情公道最难为;

  若依公道人情失,  顺了人情公道亏。」

  胡知府已受了西门庆夏提刑嘱托,无不做分上。要说此系后事。当日西门庆要送至舡上。蔡御史不肯,说道:「贤公不消远送,只此告别。」西门庆道:「万惟保重,容差小价问安。」说毕,蔡御史上轿而去。西门庆回到方丈坐下,长老走来递茶,头戴僧伽帽,身披袈裟,小沙弥拿着茶托,递茶去,合掌道了问讯。西门庆答礼相还。见他雪眉交白,便问:「长老多大年纪?长老道:「小僧七十有五。」西门庆道:「倒还这等康健!」因问:「法号称呼甚么?」长老道:「小僧法名道坚。」「有几位徒弟?」长老道:「止有两个小徒,本寺也有三十余僧行。」西门庆道:「你这寺院,倒也宽大,只是欠修整。」长老道:「不瞒老爹说,这座寺,原是周秀老爹盖造,常住里没钱粮修理,丢得坏了。」西门庆道:「原来就是你守备府周爷的香火院。我见他家庄子不远,不打紧处。你禀了你周爷写个缘簿,一般别处也再化着。来我那里,我也资助你些布施。」道坚连忙合掌问讯谢了。西门庆分付玳安儿,书袋内取一两银子,谢长老:「今日打搅长老这里。」道坚道:「小僧不知老爷来,不曾预备斋供。」西门庆道:「我要往后边更更衣去。」道坚连忙叫小沙弥开便门。西门庆更了衣,因见方丈后面五间大禅堂,有许多云游和尚,在那里敲着木鱼念经。西门庆不因不由,信步走入里面观看。见一个和尚,形骨古怪,相貌搊搜。生的豹头凹眼,色若紫肝。戴了鸡蜡箍儿,穿一领肉红直裰。颏下髭须乱拃,头上有一脑光檐。就是个形容古怪真罗汉,木除火性独眼龙。在禅床上,旋定过去了。垂着头,把脖子缩到腔子里,鼻口中流下玉筋来。西门庆口中不言,心内暗道:「此僧必然是个有手段的高僧;不然,如何有此异相?等我叫醒他,问他个端的。」于是应声叫那位僧人:「你是那里人氏?何处高僧?云游到此?」叫了头一声,不答应;第二声,也不言语,第三声,只见这个僧人,在禅床上把身上打了个挺,伸了伸腰,睁开一只眼,跳将起来,向西门庆点了点头儿,粗声应道:「你问我怎的?贫僧行不问名,坐不改姓,乃西域天竺国密松林齐腰峰寒庭寺下来的胡僧,云游至此,施药济人。官人,你叫我有甚话说?」西门庆道:「你既是施药济人,我问你求些滋补的药儿,你有也没有?」胡僧道:「我有!我有!」又道:「我如今请你到家,你去不去?」胡僧道:「我去!我去!」西门庆道:「你说去,即此就行。」那胡僧直竖起身来,向床头取过他的铁柱杖来拄着,背上他的皮褡裢,褡裢内盛着两个药葫芦儿,下的禅堂,就往外走。西门庆分付玳安,叫了两个驴子,同师父先往家去,等着我就来。胡僧道:「官人不消如此。你骑马只顾先行,贫僧也不骑头口,管情比你先到。」西门庆道:「已定是个有手段的高僧,不然如何这等朗言?」恐怕他走了,分付玳安好歹跟着他同行。于是作辞长老上马,仆从跟随,径直进城来家。那日四月十七日,不想是王六儿生日,家中又是李娇儿上寿,有堂客吃酒。后晌时分,只见王六儿家没人使,使了他兄弟王经来请西门庆。分付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