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姐来到。众人围遶吃螃蟹。月娘分付小玉:「屋里还有些葡萄酒 ,筛来与你娘每吃。」金莲快嘴,说道:「吃螃蟹,得些金华酒 吃纔好。」又道:「只刚一味螃蟹就着酒吃,得只烧鸭 儿撕了来下酒。」月娘道:「这咱晚那里买烧鸭子去 。」那席上李瓶儿听了,把脸飞红了。正是:

  「话头儿包含着深意,  题目儿里暗蓄着留心。」

  那月娘是个诚实的人,怎晓的话中之话。这里吃螃蟹不题。且说平安儿被责,来到外边,打内刺扒着腿儿,走那屋里,拶的把人揸沙着。贲四、来兴众人都乱来问:「平官儿,爹为什么打你?」平安哭道:「我知为什么?」来兴儿道:「爹嗔他放进白抢来了。」平安道:「早是头里你看着,我那等拦了他两次儿,说爹不在家。他强着进去了。到厅上槅子门里,我说:『你老人家,有什么说,说下罢。爹门外送行去了。不知多咱来,只怕等不得。』他说:『我等等儿。』话又不说,坐住了。不想爹从后边出来,撞见了。又没甚话;『我闲来望望儿。』吃了茶,再不起身。只见夏老爹来了,我说他去了。他还躲在厢房里,又不去。爹没法儿,少不的留他坐。人家知惭愧的,略坐一回儿就去。他直等拏酒来吃了纔去,倒惹的进来打我这一顿。说我不在门首看,放进人来了。你说我不造化低?我没拦他,又说我没拦他;他强自进来坐着,不亏了管我腿事,打我!教那个贼天杀男盗女娼的狗骨秃,吃了俺家这东西,打背梁春下过!」来兴儿道:「烂折春梁骨的,倒好了他往下撞。」平安道:「教他生噎食病,把颡根轴子烂吊了」平安道:「天下有没廉耻皮脸的,不相这狗骨秃没廉耻,来我家闯的狗也不咬,贼雌饭吃花子{入日}的!再不,烂了贼亡八的屁股门子!」来兴笑道:「烂了屁股,门上人不知道,只说是臊的。」众人都笑了。平安道:「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得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不如教老婆养汉,做了忘八,倒硬朗些,不教下人唾骂。」正是:

  「外头摆浪子,  家里老婆啃家子。」

  玳安在铺子里篦头,篦了,打发那人钱去了。走出来说:「平安儿,我不言语,鳖的我慌,亏你还答应主子,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你怎怪人?常言:『养儿不要倚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比不的应二叔和谢叔来,答应在家不在家,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间便罢了。以下的人,他又分付你答应不在家,你怎的放人来?不打你却打谁?」贲四戏道:「平安儿从新做了小孩儿,纔学闲闲。他又会顽,成日只踢球儿耍子。」众人又笑了一回。贲四道:「他便为放进人来。这画童儿却为什么也陪拶了一拶子?是好吃的菓子儿,陪吃个儿。吃酒吃肉,也有个陪客。十个指头套在拶子上,也有个陪的来!」那画童儿揉着手,只是哭。玳安戏道:「我儿少哭,你娘养的你忒娇。把馓子儿拏绳儿拴在你手儿上,你还不吃。」这里前边小厮热乱乱不题。西门庆在厢房中,看着陈经济、书童封了礼物尺头,写了揭帖,次日早打发人上东京,送蔡驸马童堂上礼,不在话下。到次日,西门庆往衙门里去了。吴月娘与众房共五顶轿子,头带珠翠冠,身穿锦绣袍,来兴媳妇一顶小轿跟随,往吴大妗家做三日去了。止留下孙雪娥在家中,和西门大姐看家。早间韩道国送礼相谢,一坛金华酒 ,一只水晶鹅 ,一副蹄子,四只烧鸭 ,四尾鲥鱼 。帖子上写着:「晚生韩道国顿首拜。」书童没人在家,不敢收,连盒担留下。待的西门庆衙门中回来,拏与西门庆瞧。西门庆使琴童儿铺子里旋叫了韩伙计,甚是说他:「没分晓,又买这礼来做什么?我决然不受。」那韩道国拜说:「老爹,小人蒙老爹莫大之恩,可怜见与小人出了气。小人举家感激不尽。无甚微物,表一点穷心,望乞老爹好歹笑纳!」西门庆道:「这个使不得。你是我门下伙计,如同一家,我如何受你的礼?即令原人与我抬回去。」韩道国慌了,央说了半日。西门庆分付左右,只受了鹅酒,别的礼都令抬回去了。教小厮拏帖儿,请应二爹和谢爹去。对韩道国说:「你后晌叫来保看着铺子,你来坐坐。」韩道国说:「礼物不受,又教老爹费心!」应诺去了。西门庆家中,又添买了许多菜蔬,后晌时分,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内,放下一张八仙卓儿。应伯爵、谢希大先到了。西门庆告他说:「韩伙计费心,买礼来谢我。我再三不受他,他只雇死活央告,只留了他鹅酒,我怎好独享?请你二位陪他坐坐。」伯爵道:「他和我计较来,要买礼谢。我说你大官府里那里,稀罕你的?休要费心。你就送去,他决然不受。如何?我恰似打你肚子里钻过一遭的,果然不受他的。」说毕,吃了茶,两个打双陆。不一时,韩道国到了,二人叙礼毕,坐下。应伯爵、谢希大居上,西门庆关席,韩道国打横。登时四盘四碗拏来,卓上摆了许多嗄饭,吃不了,又是两大盘玉米面鹅酒蒸饼儿 堆集的。把金华酒 分付来安儿,就在旁边打开,用铜甑儿筛热了拏来,教书童斟酒,画童儿单管后边拏菓拏菜去。酒斟上来,伯爵分付书童儿:「后边对你大娘房里说,怎的不拏出螃蟹来与应二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