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慢的!」西门庆叫玳安:「快骑了骡子赶了去!」月娘道:「一个风火事,还像寻常慢条斯礼儿的!」那潘金莲见李瓶儿待养孩子,心中未免有几分气。在房里看了一回,把孟玉楼拉出来,两个站在西稍间檐柱儿底下那里歇凉,一处说话。说道:「聊嚛嚛!紧着热剌剌的挤了一屋子里人,也不是养孩子,都看着下象胆哩!」良久,只见蔡老娘进门,望众人:「那位主家奶奶?」李娇儿道:「这位大娘里。」那蔡老娘倒身磕头去。月娘道:「姥姥,生受。你怎的这咱纔来?」蔡老娘道:「你老人家听我告诉:

  我做老娘姓蔡,  两双脚儿能快。

  身穿怪绿乔红,  各样{髟狄}髻歪戴。

  嵌丝环子鲜明,  闪黄手帕符〈扌寨〉。

  入门利市花红,  坐下就要管待。

  不拘贵宅娇娘,  那管皇亲国太。

  教他任意端详,  被他褪衣〈百刂〉划。

  横生就用刀割,  难产须将拳揣。

  不管脐带包衣,  着忙用手撕坏。

  活时来洗三朝,  死了走的偏快。

  因此主顾偏多,  请的时常不在。」

  月娘道:「你且休闲说。请看这位娘子,敢待生养也?」蔡老娘向床前摸了摸李瓶儿身上,说道:「是时候了。」问大娘:「预备下绷接草布不曾?」月娘道:「有。」便教小玉:「往我房中快取去。」且说玉楼见老娘进门,便向金莲说:「蔡老娘来了,咱不往屋里看看去?」那金莲一面不是一面说道:「你要看你去,我是看他。他是有孩子的姐姐,又有时运人,怎的不看他?头里我自不是,说了句话儿,见他不是这个月的孩子,只怕是八月里的,教大姐姐白抢白相,我想起来,好没来由。倒恼了我这半日。」玉楼道:「我也只说他是六月里孩子。」金莲道:「这回连你也韶刀了!我和你恁筭他,从去年八月来,又不是黄花女儿,当年怀入门养。一个后婚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纔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踩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哩!失迷了家乡,那里寻犊儿去?」正说着,只见雪娥后边和小玉抱着草布绷接并小褥儿来。孟玉楼道:「此是大姐姐预备下,他早晚临月用的对象儿,今日且借来应急儿。」金莲道:「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日两个对养。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俺每是买了个母鸡不下蛋,莫不杀了我不成?」又道:「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胞虚喜欢!」玉楼道:「五姐是甚么话!」以后见他说话儿出来有些不防头恼,只低着头弄裙子,并不作声应答他。潘金莲用手扶着庭柱儿,一只脚趾着门坎儿,口里磕着瓜子儿。只见孙雪蛾听见李瓶儿前边养孩子,后边慌慌张张一步一跌走来观看。不防黑影里,被台基险些不曾绊了一交。金莲看见,教玉楼:「你看,献懃的小妇奴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抢命哩!黑影子拌倒了,磕了牙,也是钱。姐姐,卖萝卜的拉盐担子攘,咸嘈心!养下孩子来,明日赏你这小妇一个纱帽戴。」良久,只听房里呱的一声,养下来了。蔡老娘道:「对当家的老爹说,讨喜钱,分娩了一位哥儿。」吴月娘报与西门庆。门庆慌的连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满炉降香,告许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子母平安,临盆有庆,坐草无虞。这潘金莲听见坐下孩子来了,合家欢喜,乱成一块,越发怒气,生走去了房里,向床上哭去了。时宣和四年,戊申六月廿一日也。正是:

  「不如意处常八九,  可与人言无二三。」

  这蔡老娘收拾孩儿,咬去脐带,埋毕衣胞,熬了些定心汤,打发李瓶儿吃了。安顿孩儿停当。月娘让老娘后边管待酒饭。临去,西门庆与了他五两一定银子。许洗三朝来还与他一疋段子。这蔡老娘千恩万谢出门。当日西门庆进房去,见一个满抱的孩子,生的甚是白净,心中十分欢喜,合家无不欣悦。晚夕就在李瓶儿床房中歇了,不住来看孩儿。次日巴天不明早起来,拿十副方盒,使小厮各亲戚邻友处,分投送喜面。应伯爵、谢希大听见西门庆生了子送喜面来,慌的两步做一步走来贺喜。西门庆留他卷棚内吃面。刚打发去了,正在厅上乱着,使小厮叫媒人来寻养娘看奶孩儿。忽有薛嫂儿领了个奶子来,原是小人家媳妇儿,年三十岁。新近丢了孩儿,不上一个月,男子汉当军,过不的。恐出征去,无人养赡,只要六两银子要卖他。月娘见他生的干净,对西门庆说,兑了六两银留下,起名如意儿,教他早晚看奶哥儿。又把老冯叫来暗房中使唤,每月与他五钱银子,管顾他衣服。正热闹,一日忽有平安报:「来保、吴主管在东京回还,见在门首头口。」不一时,二人进来,见了西门庆报喜。西门庆问:「喜从何来?」二人悉把到东京见蔡太师进礼一节,从头至尾诉说一遍:「老爷见了礼物,说道:『我累次受你主人礼太多,无可补报』。因问爹:『原祖上有甚差事?』小的说『一介乡民,并无寸役在身。』太师老爷说:朝廷钦赏了他几张空名诰身札付,与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