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春梅越发恼了,骂道:“贼食,唱与人家听。趁早儿与我走,再也不要来了。”申二娘道:“我没的赖在你家!”春梅道:“赖在我家,叫小厮把鬓毛都撏光了你的。”大妗子道:“你这孩儿,今日怎的恁样儿的,还不往前边去罢。”那春梅只顾不动身。这申二姐一面哭哭啼啼下炕来,拜辞了大妗子,收拾衣裳包子,也等不的轿子来,央及大妗子使平安对过叫将画童儿来,领他往韩道国家去了。春梅骂了一顿,往前边去了。大妗子看着大姐和玉箫说道:“他敢前边吃了酒进来,不然如何恁冲言冲语的!骂的我也不好看的了。你叫他慢慢收拾了去就是了,立逼着撵他去了,又不叫小厮领他,十分水深人不过。”玉箫道:“他们敢在前头吃酒来?”
  却说春梅走到前边,还气狠狠的向众人说道:“方才把贼瞎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哩!叫着他张儿致儿,拿班做势儿的。”迎春道:“你砍一枝损百枝,忌口些,郁大姐在这里。”春梅道:“不是这等说。像郁大姐在俺家这几年,大大小小,他恶讪了那个来?教他唱个儿,他就唱。那里像这贼瞎淫妇大胆。他记得甚么成样的套数,左来右去,只是那几句《山坡羊》、《琐南枝》,油里滑言语,上个甚么抬盘儿也怎的?我才乍听这个曲儿也怎的?我见他心里就要把郁大姐挣下来一般。”郁大姐道:“可不怎的。昨日晚夕,大娘教我唱小曲儿,他就连忙把琵琶夺过去,他要唱。大姑娘你也休怪,他怎知道咱家里深浅?他还不知把你当谁人看成。”春梅道:“我刚才不骂的:你上覆韩道国老婆那贼淫妇,你就学与他,我也不怕他。”潘姥姥道:“我的姐姐,你没要紧气的恁样儿的。”如意儿道:“我倾杯儿酒,与大姐姐消消儿恼。”迎春道:“我这女儿着恼就是气。”便道:“郁大姐,你拣套好曲儿唱个伏侍他。”这郁大姐拿过琵琶来,说道:“等我唱个“莺莺闹卧房”《山坡羊》儿。与姥姥和大姑娘听罢。”如意儿道:“你用心唱,等我斟上酒。”那迎春拿起杯儿酒来,望着春梅道:“罢罢,我的姐姐,你也不要恼了,胡乱且吃你妈妈这钟酒儿罢。”那春梅忍不住笑骂道:“怪小淫妇儿,你又做起我妈妈来了!”又说道:“郁大姐,休唱《山坡羊》,你唱个《江儿水》俺们听罢。”这郁大姐在旁弹着琵琶,慢慢唱“花娇月艳”,与众人吃酒不题。
  且说西门庆从新河口拜了蔡九知府,回来下马,平安就禀:“今日有衙门里何老爹差答应的来,请爹明日早进衙门中,拿了一起贼情审问。又本府胡老爹送了一百本新历日。荆都监老爹差人送了一口鲜猪,一坛豆酒,又是四封银子。姐夫收下,交到后边去了,没敢与他回贴儿。晚上,他家人还来见爹说话哩。只胡老爹家与了回贴,赏了来人一钱银子。又是乔亲家爹送贴儿,明日请爹吃酒。”玳安儿又拿宋御史回贴儿来回话:“小的送到察院内,宋老爹说,明日还奉价过来。赏了小的并抬盒人五钱银子,一百本历日。”西门庆走到厅上,春鸿连忙报与春梅众人,说道:“爹来家了,还吃酒哩。”春梅道:“怪小蛮囚儿,爹来家随他来去,管俺们腿事!没娘在家,他也不往俺这边来。”众人打伙儿吃酒顽笑,只顾不动身。西门庆到上房,大妗子和三个姑子,都往那边屋里去了。玉箫向前与他接了衣裳,坐下,放桌儿打发他吃饭。教来兴儿定桌席:三十日与宋巡按摆酒;初一日刘、薛二内相,帅府周爷众位,吃庆官酒。分付去了。玉箫在旁请问:“爹吃酒,筛甚么酒吃?”西门庆道:“有刚才荆都监送来的那豆酒取来,打开我尝尝,看好不好。”只见来安儿进来,禀问接月娘去。玉箫便使他提酒来,打破泥头,倾在钟内,递与西门庆呷了一呷,碧靛般清,其味深长。西门庆令:“斟来我吃。”须臾,摆上菜来,西门庆在房中吃酒。
  却说来安同排军拿灯笼,晚夕接了月娘众人来家。都穿着皮袄,都到上房来拜西门庆。惟雪娥与西门庆磕头,起来又与月娘磕头。拜完了,又都过那边屋里,去拜大妗子与三个姑子。月娘便坐着与西门庆说话:“应二嫂见俺们都去,好不喜欢!酒席上有隔壁马家娘子和应大嫂、杜二娘,也有十来位娘子。叫了两个女儿弹唱。养了好个平头大脸的小厮儿。原来他房里春花儿,比旧时黑瘦了好些,只剩下个大驴脸一般的,也不自在哩。今日乱的他家里大小不安,本等没人手。临来时,应二歌与俺们磕头,谢了又谢,多多上覆你,多谢重礼。”西门庆道:“春花儿那成精奴才,也打扮出来见人?”月娘道:“他比那个没鼻子?没眼儿?是鬼儿?出来见不的?”西门庆道:“那奴才,撒把黑豆只好教猪拱罢。”月娘道:“我就听不上你恁说嘴。只你家的好,拿掇的,出来见的人!”那王经在旁立着,说道:“应二爹见娘们去,先头不敢出来见,躲在下边房里,打窗户眼儿望前瞧。被小的看见了,说道:‘你老人家没廉耻,平日瞧甚么!”他赶着小的打。”西门庆笑的没眼缝儿,说道:“你看这贼花子,等明日他来,着老实抹他一脸粉。”王经笑道:“小的知道了。”月娘喝道:“这小厮别要胡说。他几时瞧来?平白枉口拔舌的。一日谁见他个影儿?只临来时,才与俺们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