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怪石,使百姓运来的不知费几万,取来打碎了,在城上做炮屑,为御敌之物。
  紫筠轩的楠木,满城上烧的香烟不绝,把数年清供,金人一扫而尽。岂不是天报淫奢以消人怨?那时童贯蔡京二贼臣,各已诛贬抄籍,殃及平民。扳赃追贿,有妻妾分赏军兵的,有即时斩杀不留一人的。后来金人假名讲和,召徽钦入营,留住不放。到了靖康二年,把这徽钦父子,连皇后、妃嫔、王子、王孙、宫女、数千,掳个罄净,拔营北去。那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杀得万户哀号。盈城盈野。徽宗过了汴桥,放声大哭。才知是蔡京父子蒙蔽朝政。不料天下到此地位,全不思自己为君不惜民力。不畏皇天,一味胡弄到了国势不振,推与儿子,没处收拾,把个天下轻轻送与大金。幸有康王泥马渡江,才延了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天下。总是奢靡浮华,上下偷安,以致灭亡。岂止天运。看黄袍加身,便知今日青衣北狩的因果。
  宋祖开基二百秋,当时天命有人谋。契丹昔借陈桥返,兀术今来汴水游。烛影不明开斧,金失信自箕。始终亡国皆奸相,寡妇孤儿一样休。
  却说这粘没喝兵下了东京,干离不分兵攻河北。大名、衮东、青齐一带不消说焚杀之苦,百姓逃亡。单表这清河县地方,是经过一番的这些人家,一闻得金兵过河,东奔西躲,星散云飘,那有军兵守城,敢去截杀?那知县已先怀印而逃,不消金人兵到,土贼放火,乱抢起来,也是这清河县几年来,人心刁诈,士女淫奢该有此番屠杀。但见:
  东门火起,先烧张二官人盖的新楼;西巷烟生,连焚到西门千户卖的旧舍。焰腾腾火烈星飞,抢金帛的你夺我争,到底不曾留一物。乱荒荒刀林剑树,寻子女的倒街卧巷,忽然没处觅全家。应花子油舌巧嘴,哄不过潼关。蒋竹山卖药摇铃,那里寻活路。汤里来水里去,依然瓮走瓢飞。小处偷大处散,还是空拳赤手。恶鬼暗中寻恶鬼,良民劫外自良民。
  看官听说,大凡生死数定,有在劫的,逃也没处去。有不在劫的,就有活路。临时恶鬼善神,暗开那两条生死路,那一时人的聪明机巧,俱用不着。即如要往东走,忽然遇兵赶散,只得往西行,那有一定主意。人家还是男子领路,可怜月娘和这六岁孝哥,寡妇孤儿,那里藏躲?一个玳安,夹伤了腿,小玉又是个老实丫头,从来不出门的,见人家乱跑,也只得和玳安背着孝哥,一行主仆母子,挟着个包袱,一床布被,走出城来。也在人丛里乱走。心里糊涂,两脚总不住下,寻思一会,往那里去好。只得还往城西薛姑子庵里去罢。一时不定,只见黑雾黄沙漫漫的接天遮日,对面却不见人。小玉月娘拉着孝哥正走,那些逃难百姓总是羊群乱窜,不辨东西,如山崩地震相似。俄顷间金兵早到,但见:
  人人都带雉鸡翎,个个紧穿羊皮袄。高鼻成群,拐子军连排铁马;蓬头垂辫,牛皮帐尽是金人。呜呜角声振地,三军银甲似披霜,惨惨皂纛遮天,百里乌云如泼墨。风起处神号鬼哭,马到时电走星飞。幽冥造下众魔君,阳世追来罗刹鬼。
  那月娘小玉紧紧扯着奔走。玳安背着孝哥,正在慌忙。只见金兵一冲,把这百姓们马踏刀砍,杀的杀,掳的掳,一似鸭惊鱼乱,那里还顾得谁来。这月娘和小玉紧扶着乱跑,回顾孝哥玳安,不知隔在那里去了。一时四面叫着,那些哭声振地,喊杀连天,那里去找寻?眼见得母子分离,六岁孤儿抛路侧,主仆失散,中年寡妇走天涯。未知月娘母子、玳安夫妇,何日相逢。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应伯爵掠卖孝哥 吴月娘穷逢秋菊
  忽忽枕前蝴蝶梦,悠悠觉后利名尘。
  无穷今日明朝事,何限生来死去人。
  终异狐狸同窟穴,却从蛮触斗精神。
  槿花开落从朝暮,始信蜉蝣未是真。
  单表这天地间的大劫,要翻覆这乾坤,出脱这些恶孽。因此便生的死,死的却生;富的贫,贫的却富;贵的贱,贱的却贵;巧的拙,拙的反巧,这众生积攒的家私,算计的铜斗一样,一齐抢个罄净。花花世界,弄作一锅稀粥相似。没清没浑,没好没歹,真象个混沌太古模样。休说这百姓人家,先把一个大宋皇帝,父子两人,俱是青衣大帽,离了凤关龙楼,在那牛车马脚下,妻子不保,随营北去。何况你我士庶之家,那得个骨肉团圆,一家完聚。看到此处,这世上的死生名利,一场好笑。这些虱蠛汗泥,得有何得,失有何失。这些本领,要从各人心里看得明白。骨脊上担的坚定,不受那欲火焚烧,爱根拨乱,才成一个丈夫。岂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阎罗老子,见了我高高拱手,哪得有轮回到我?可不知如今世上有这条好汉没有?且归正传。
  却说那吴月娘和小玉紧紧搀扶,玳安背着孝哥,一路往人丛里乱走。忽然金兵到来,把拐子马放开一冲,那些逃难百姓如山崩海涌相似,那里顾的谁。玳安回头,不知月娘和小玉挤的那里去了,叫又叫不应,只得背着孝哥往空地里飞跑。且喜金兵抢进城去,不来追赶。这些人拖男领女,直跑到十里以外,各自寻去藏躲。这些土贼们,也有夺人包袱的,也有报仇相杀的。生死在眼前,还不改了贪心狠毒。如何不杀?可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