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场因果,你道这女儿是谁?
  他也曾倚门卖俏,隔墙花影引情郎。他也曾待日迎奸,半夜星前排色阵。
  梦短的鸳鸯,前世里因缘,未能偕老;转生的芍药,初春时花蕊,又被摧残一灵不返。正在东岳案旁边,两世相寻,还是西门房院里。旧债未还新债起,前冤又惹后冤来。
  原来常姐是李瓶儿托生的。那年西门庆来京朝觐时,就托了梦在袁家寻房住下,至今生长十一岁。西门庆死后,花子虚告状,拘他对审。才知是偷托生在东京袁家。一路鬼使寻来,把阳魂捉去,昏迷不醒。却说李瓶儿被鬼使梦中牵去,到了东岳门前,还是当初死的模样:面容儿黄瘦,细弱堪怜,娇容如画。见了花子虚西门庆一干人,在衙门前。想起前情,不敢啼哭。不一时,叫到一个官府案前跪下。花子虚把那上墙唤猫,阶梯过院行奸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他陷在官司,被西门庆坑骗多金,致病身死,又将金珠锦缎,苏木胡椒,一百八十颗西洋大珠,螺甸大床,尽被西门庆盗去,约值万金;昼夜行奸,并两个丫鬟奸了娶去,一一说个详细。只见花太监跪在旁边,哭哭啼啼,诉倾家奸盗之害。西门庆无辞。司神大怒,先把西门庆箍脑夹腿,发上碓舂地狱去了。后查瓶儿与子虚,本命生辰,因何不合?以致盗财私通。判官将簿上来一看,才知花子虚命犯耗星,原该赤贫,不应有妻财之福。又因花太监家财,系盗取官物,不合成家传后。那花子虚又没有得横财的命,天遣耗星以破其家。李瓶儿原无大罪,不合私通西门庆成奸,只问个仗罪,重打一百,释放回阳。该失身娼籍,自缢而终,也是个绞罪。花子虚该托先在郑千户家为子,使瓶儿日后填帐俱在后日报应不提。
  却说袁指挥一家,守着女儿到了三日,全然不醒。待说死了,又心口温温,时常跳动。买个杉木匣,漆得光光的,不忍盛殓。就有那王师婆、李师婆、张姑子、刘姑子日夜来看。这家说该跳神,那家说该拜忏。袁指挥只这一个女儿,如何舍得。只得上华严寺,请了六个尼姑,在房中间安下坛场,拜梁王忏妇女一家随着跪拜。直拜到第五日,那常姐如梦如醒,忽然嘤嘤哭了一声,又没气了。这些妇女,见常姐哭了一声,如拾了宝贝一般。忙来抱的抱,拍的拍,哭的哭。和沈家一众老婆,都挤满了一屋。一时闹动了东京城,说是女孩儿死去五日还魂,岂不是件异事。才服了黄医官脉理。那常姐渐渐活了,父母问他病中之事,竟一些也不知道。自此以后精神养好,一发娇惯。
  不知后事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大发放业鬼轮回 造劫数奸臣伏法
  入谷寻源久未逢,空花落尽欲谁从?
  凭栏此日看秋水,隔院何人扣幕钟。
  衰壮自怜真是幻,世缘方觉淡为浓,
  点晴怕泄天人语,敢向长廊学画龙。
  却说这回书,是阎罗发放西门庆众鬼一案。虽是游戏笔墨,并不是作书的杜撰。古书野史上,载着两件故事。后五代陈隋时大将韩擒虎,仁而有威,行兵二十年,不杀一个平民。临死时说:“我生为大将,死为阎罗王也够了。”又有宋朝寇莱公,有妾桃。随莱公南迁。有病将死。向莱公说:“公前世仙人,妾今缘尽该别。但求葬我杭州天竹寺,公不久也该还本位了。”公又问:“是何位?”妾答曰:“地下阎浮婆提王,即阎罗也。”公没三年,果有家将见公仪从甚多,骑一碧驴,如飞北去。家将问马上灵官,说向泰山交代到任。可见这阎罗王不是作书的杜撰。却说那时阎罗,正是宋朝包龙图相公当位。又是一个铁面铜肠。在阳世时,昼断阳,夜断阴。何况在酆都正位,提调那宋朝的罪案。
  却说西门庆被武大、花子虚、苗员外一干人,告在东岳帝君准了。批在酆都阎罗面审,阎君又批曹官分审。那武大的状,是阴谋司、毒杀司提查。苗员外的状,是枉法司、赃吏司提查。只有花子虚一案审过,托生去讫。花太监还抱告候审,王招宣还押着林氏定罪,俱不曾结。又有武大出首金莲、春梅、陈敬济玩法通奸一案。那些一干犯人,俱提来在酆都城衙门前伺候。但见:
  一个是戴枷钉钮,瘦伶仃不是人形;一个家披发蓬头,串风流变成鬼面。铁锁盘腰几路粗,是那葡萄架下系足赤绳。长板扣脖周遭紧,像那淫器包中束阳绫带。风月情空,佳人欲心灰冷。磨光计拙,浪子色胆未消。难将黄纸赂阎君,谁敢赤心欺判吏。
  原来各司查完簿籍,正在传审间,忽有一位灵官,手捧黄符,飞前来。说道:“西门庆罪恶重大,系狱帝亲准状词。速提各司簿籍,一干人犯,阎罗王要亲审哩。”吓得这鬼使奔忙,判官恐惧。各司曹官领着人犯,俱在大堂上下两边站立。那西门庆一干人跪在甬道两傍,真好威严。二门外左右两座大油锅,约有半丈余高。只见火焰腾腾,油波滚滚,那锅的口面不知多大。下边堆满干柴,铁叉挑着还烧哩。进到三门内,左右俱是铁秤铜秤,拔舌的尖刀,摘心的利刃,钻凿锥剔,异样刑具。人不识的,不计其数。不消说堂殿森严,官曹凛肃。上坐着带冠服衮的铁面红须,就是阎罗王了。别有一盘用刑的恶鬼,俱非人非兽,不止牛头马面。才知这阎罗殿果然是尽头的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