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出,只在地下跌滚。那新人变了脸儿站着。程夫人不知就里道:“今夜是你夫妻终身发始之初,也要个吉兆,即有话好好儿说,为甚这般模样,岂不羞耻。”程公子气苦太过,未及回答。那新人从从容容道:“婆婆,请坐了方好告禀。寒门陋质凡姿,本不敢仰栖凤穴。只因婆婆不弃葑菲,再三俯就,山鸡野鹜得附于鸾凤。窃以为君子敬备五德,好德如好色,妾得以勉敦妇道,终身永赖。孰知关雎初赋,琴瑟方调,遽作此暴戾之态,书礼之风何在?恐筚门闺窦,尚存雅道,未有若此之狂妄者也。”程公子道;“母亲不要听这小丫头放屁。他不是冯小姐,是伏侍小姐的使女。”说了又哭。夫人把新人上下仔细一看,金莲果然粗大,但面庞身段原生得俊俏,且出言雅度,句句达理,事在半信半疑。新人又说道:“婆婆那见得媳妇不是小姐,是伏侍小姐的使女?”程公子道:“这丫头还要嘴强,不要说别件,只是这双小脚儿,小姐的刚一捻,那样的么?我为何情愿费这桩银子,坟上又受这一场。”说到此处,不好说出被打,顿住了口。新人忍耐不住,捶胸跌足,要死要活,也号啕大哭起来。夫人慌了手脚,只得且去安慰解劝。这些妇女们,上上下下,个个弄嘴弄舌,说说笑笑。吓得范云臣在房门外听了道:“不信天下有这样奇事。”一时没理会处,整整的大家乱了一夜。程公子挨到东方初白,飞也似跑到石秀甫家,门尚未开,把门乱敲。石秀甫正在睡乡,被妻子叫醒。口中作梦话道:“不要睬他,自然讨赌帐的。”敲之不巳,石秀甫被他弄醒,心上恼怒,披了衣服,一路骂道:“那个贼娘养的,清早敲门?我原作意,程家做亲后,分下花红银来,将去还人。难道昨夜成亲,今日这清早就来讨了,可恨打断我的熟睡。”于是轻轻把门闩拔出,程公子一脚踢个空,一交跌进。石秀甫一边往内走道:“专怪你趁早来,跌这翻身也不罪过。”程公子上半身跌在门内,下半身扛在槛上,再挣不起,口叫阿唷。石秀甫听得程公子声音,忙来扶起,吃了一吓。扶至中堂坐下,口内连说得罪,作揖陪礼,拜倒在地。说道:“尊相,此时正好受用,为何来得这样早?”那时程公子满身疼痛,四肢如瘫,挣出句话来道:“我费这番辛苦,许多银子,只讨得一个使女。”石秀甫衣服未曾着完,身上寒冷,心内慌张。打个噤道:“难〔道〕说他只样大家,一个使女陪嫁么?”程公子越加气塞,把手乱摇。石秀甫道:“呀!莫非陪嫁使女有些姿色,尊相或者得陇望蜀,就要一网打尽,未免口角争气么?”程公子嚷道;“有你这样胡涂人,故此做这样糊〔涂〕事来。”石秀甫吓得呆了半晌,摸不着头脑,顿口无言。程公子道:“你说天下有这样奇事,昨夜娶来的,不是小姐。”石秀甫心惊胆战道:“怎的不是小姐?你前日亲眼见过的。”程公子道:“因为亲眼见过,故知不是小姐。”石秀甫道:“尊相仔细,前见时满身缟素,如今是遍〔体〕绮罗。况且灯下,莫非看错。”程公子跌足道:“单是这双脚,便大相悬绝了。这大脚丫头,我也见过,就是同一个老妪在轿前走的。你道不要气死么。”此时石秀甫也气呆了道:“不信天下有这样奇奇怪怪的事。尊相不要着忙,我与令姑夫同作伐的,当官告了冯畏天,不伯他不还原聘。”程公子道,“务要这美人不落空儿。”石秀甫道:“不但美人不落空,还要问他个匿婚诈驱的罪哩。万事有个理。”程公子道;“既然如此,再费些银子,也说不的了。”石秀有道:“待我洗了脸,先去见冯畏天,看他怎么说。尊相一面去告官,这件事,必要当官批断的了。我的理顺,怕他做甚。”刚在算计,只见家人气冲冲跑进来道:“我说相公自然在这里。”程公子道:“为什么?莫非换过真小姐来了,你来报信?”家人道:“奶奶说相公清早出门放心不下,着小的找寻,请相公回去,有事慢慢的商量。”石秀甫道;JJ有理。尊相且回府,包你这美人仍旧到手。”程公子别去。石秀甫一迳到冯畏天家来。畏天正在家欢喜侄女嫁出,只有嫂嫂一人,是好打发的。算计要把家伙搬过去,造化住一所大房子,又受用一座大花园,又得了许多田产,料理与憨哥〔聘〕了姻。与妻子算计了一夜,刚才起身。忽听得石秀甫在外,只道又有什么好事商量,连忙出来打点,逊谢作揖。只见石秀甫气哼哼立着说道:“二相公做得好事,得了这许多聘金礼物,把侄女藏过,将一个使女搪塞他,这事了不得,非同小可。”冯畏天好如青天下打个霹雳,大惊大骇道:“阿呀!你们自己情愿,再三上门来求的,大家为好成亲,今日为何倒翻出这没头烂舌的话来?莫非懊悔用多了银子,见得人已进门,思量倒扳帐么?”把胸一拍道:“我老冯不是好惹的呢。”石秀甫道;“我也不知其中就里。今早只见程公子气得好像天打的一般,跑来说娶来的不是小姐,我也不肯信,道他错认胡说。谁知他见过令侄女,是长是短,真容也〔画〕得出的。如今县里去见知县了,我特来问个明白。你又这番说,这件事要包龙图断的了。”冯畏天道:“不消用包龙图,程家扳我的侄女,我只一个侄女嫁还他,难道要我两个不成?”石秀甫道;“程家原只要得一个真令侄女。”冯畏天道:“难道我昨夜做个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