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老爷,要差人来问候,老爷一向起居好么?在家作何消遣?”梅公子从容答道:“老爷喜得加餐自爱,托赖纳福,自投簪守璞,乐志丘园。小的愚昧不能窥识,但见读书豪饮,触景成吟。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诗酒之外,俱作身外浮云耳。”乐天点头微笑道:“我与你们老爷,虽暌隔两地,喜得志同道合,处今之世,陶情诗酒,倒是明哲保身的妙策。”一头说,一头拆开书来看道:
  别时甫草青也,今则又觱发矣。遥思金谷佳境,幽鸟名花,宛若仙人净庐。清水朗月之下,时时萦我梦怀。乃知高隐山林,虽万户侯不与易也。缅怀芳躅,恨不能拥彗庑下,得以丐其余辉耳。兹启者,有一小童,系故仆之子,虽身出微贱,而气质非俗。愿奉洒扫,供应驰驱,锄雨犁云,剪松移竹,丘园经济,固所优为也。幸收置左右,另目挥使,即与弟有荣施焉。惠而好我,予日望之。
  看罢,仔细把梅公子上下一看,看见人物俊雅,对答不俗。大喜道:“我园亭书房中,正缺一个灌花芟草添香换水的小童。向有个老苍头,龙钟可厌,承你们老爷厚爱最妙的了。”正说时,夫人道是赵家来人,姊妹至亲,也出来探问信消。乐天将书内话,述与夫人听了。夫人看着梅公子,欢喜道:“倒生得文雅,若要寻这样的在左右伏侍,甚为难得。老爷得此俊仆,可喜可贺。”梅公子道:“老爷致意,小的粗蠢,不谙规矩,倘有冒犯处,乞老爷夫人量情恕宥。”乐天道:“赵者爷那边荐来的,我自然另眼看顾,只是你自要小心谨慎。”夫人间道:“你今年几岁了?”梅公子道:“今年十六岁。”又问他姓甚名谁。梅公子将梅字去了每字,改了姓木,名馥。乐天道:“姓不须改,只改了名字,取名荣,遂叫了木荣罢。”引到花园中,与他一间房安顿。真个好花园也,但见:
  石势玲珑,花坡纡折。青波沼畔,跨着曲桥。苑转绿荫丛中,峙见画阁参差。春有百花厅,杏疏雨,柳摇风,无非红紫芳菲,百舌巧,莺语娇,好似笙簧迭奏。夏有晚晴居,八窗洞达,闲看蕉绿侵书,一枕清凉,喜得花香扑砚。秋有赛蟾宫,丹桂轩,幽亭广榭,曲径高台,金风拂兮萧瑟,天香浮兮馥郁。冬有漱雪斋、暖香阁,梅花甫绽,新月初升,低枝覆石,孤干绕溪崖;漠漠幽香,逐轻风而入幕,维维倩影,携素月以窥窗。四时佳景,难以备述。
  梅公子在园内,细细赏玩了一回。走到冯公书房内,摆着许多骨董玩器,名人诗画,却不在心上。见了满架书史,暗自欢喜不尽。于是修(原书版缺约六十字左右)。
  
  








第六回 询根由隐情直诉 避嫌疑着意严防


  绿梧轩,闲花地,秋色盈眸,一望寒烟翠。山带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不管人憔悴。黯销魂,追往事,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难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右调《苏幕遮》
  话说冯乐天有一个嫡弟,表字畏天,倒生一个儿子,只是有些呆气,人取他一个浑名,叫做憨哥。那畏天是一个吃白食管闲事的生员。昔日乐天做官时,俨然是一个公弟二爷,书帖往来,包揽词讼,好不热闹。那些府县,虽厌他歪缠,只因假着乐天图书名帖,不好怠慢,只得依允。以后渐渐的衙门情熟,广交结纳。此时乐天致仕在家,他也用不着依傍了。坐在家中,竟有人来寻他,包讼处和,俱少他不得。乐天再三劝阻道;“吾弟身列儒林,系名教中人,当自立品望。吾蒙叨帝眷,谬登仕宦,除了年节庆贺,从不肯轻易趋揖公庭。总有切己的事情,只得隐忍丢开,不去计较。看得天下事,利之所在,害必随之。有利而无害者惟书。当杜门高堂,谢绝闲事,娱情诗酒间。尽可悠优取乐。何苦日与奸胥滑吏,趋走险道。窃谓吾弟所不取也。”畏天道:“原非做兄弟的本怀,要是这样忙碌碌,巴不得个焚香煮茗,论道讲学,受一刻的清福。只因这些人敲门打户,应接不暇。或倚强欺弱,恃富欺贫。我那时不知不觉动了个恻隐之心,只得与他伸冤理枉,排难解纷,保全两造的身家。处得事体停妥,那杯酒须些小事,即受他酬劳的几两银子,也是理上应该的,不为罪过。据我看起来,诵经把素,是后世邈茫的事,抑强扶弱,倒是现在的功德。”乐天听了他这一番花言巧语,不好与他争论是非,只得点头微笑而已。正是:
  酒逢知己干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
  冯公兄弟二人,作事天壤之隔,因此不甚和睦。那畏天心里暗喜乐天并无子嗣,只得一个女儿,少不得要嫁出的。时常对乐天说,要把憨哥过门立嗣。乐天〔巴〕不得侄儿长进,抚养读书,接续宗〔祧〕。看见是个呆子,岂肯眼前增一个厌物。畏天倒也安心放胆,私心算计道:“冯氏族中,只有我们父子二人,田园房产,日后总是我们的,谁敢动得一毫,何必过门继嗣才为的当。”故此后来把立嗣一说也不提起,只等乐天去世就一鼓而擒。这也是他的造化。正是:
  痴人自有痴福,
  泥神自有瓦屋。
  且说乐天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