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八根签来,叫用力重打。
  打完了四十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太爷怒气不解,又抛下八根签来叫打。
  当案的上去禀道:“看犯人光景,打不起了,不如且拿去收监罢。”
  太爷抡起眼来道:“这杀兄的人,你还要保全他命么?”喝声:“只管打!”
  那些皂役虽想延他的命,来生发几贯钱使,见太爷这般发怒,却又不敢用情,便再打了四十头号。打得两腿上的肉都没有了,那口气只剩得一丝。太爷分付叫且收监。
  那平身、平缶赶到县里,见这般光景,放心不下,便用些小银子,入监去看立功,恰好送他的终,见他已自气绝了。牢头禁子便报了官,着平家自来领去。
  当下,平身、平缶,便同立行,去收拾那尸首,拖出了牢洞,合家啼哭,这是不消说的。
  到了明日,平衣同平白回家,知道立功已被县里一顿板子归结了,放声大哭。平白劝了一回,在城耽搁几天,自回三泊湾去不题。
  且说立德的老婆马氏,和立功的老婆金氏,见丈夫死于非命,两下终日聒噪。
  平衣心中又想,念大儿子,又不舍得二儿子,苦坏了生起病来,卧病在床。却又听见两个媳妇那淘气,耳朵内不得清静,家中住不得了,叫了船,到他表弟甘令人家去养病。离家却有一百五十里远。
  平衣去了一日,马氏在那里骂立功。金氏正在隔壁怨命,听见恨道:“你的丈夫死了,却是谁的丈夫活着?”便拿了把尖刀赶转去,把马氏当胸就刺,那刀尖从背上穿了出来,死在地上。
  金氏便拨出刀来,自己颈上一勒,喉管已断,也死了。
  家中慌做一堆,连忙去报他两个的母家。金氏的父亲,死已多年,没得弟兄,只有个母亲在家,又是久病在床。知道这事,不过哭一场罢了。
  那马氏的父亲叫马大立,却也不是个善良之辈。闻了那信,不胜怨恨道:“这都是平衣那该死的,家教不好,不训诲得儿子,害我女儿这般惨死。”
  便率领了四个儿子,纠合些亲族,共有五六十人,赶到平家,要寻平衣出去打。
  那时恰值平家一班男人,都不在家,平衣又在甘令人处,连两个媳妇的死信,家里怕他病中懊恼,也还未曾去通知。
  马大立和众人,把那门窗户闼打得粉碎,却寻不见平衣。拿住个丫头问他,方晓得在甘家,都道:“造化了他。”
  马大立忽想起道:“闻得他前年女儿死了,去打亲家母,我何不就替周家报冤!”便和众人搜寻他侧室全氏来打。
  原来躲在个橱里。众人揪住了头发出来,也剥得赤条条,浑身上下,打个赤青,临了来,绑他在长板凳上,拣一条大丝瓜,去塞在那话儿里,方才一哄散去。
  不多时,平家那班男人回来知道了,平成大怒道:“我家死人如乱麻,他们却又这般来欺人么?”
  大喊一声,提了根棍子就走。那平身、平缶、平聿、平娄,和下一辈弟兄,各各拿了家伙跟去。
  原来马家离城有三十里,都是旱路。其时正当八月下旬,暑气虽退,在那晴杲杲的日头里走,却还炎热。马大立领着多人,在路上停停歇歇的步回去。
  忽听得后面发喊赶来,回头看时,见止有十来个人,不放在心上,便都立定了脚,思量再打这几个人来畅一畅。
  不道当先这平成赶到,犹如饿虎一般,那条棍子着地一扫,便倒了他那里十五六个人。
  马家的人见势头凶猛,四散奔逃。平家的人奋勇去追。平成亲手捉住马大立,便拔出小刀,把他割去两只耳朵,放他回家。他儿子马奉言来救,反被立行一棒打去,打断了两只腿,倒在地上。
  平成等见已得了便宜,也便回家。
  马家的人见他们去远了,方才回转来,扛了那断脚的归家。连夜打发人县里叫喊。
  县尹听得又是平家的事,好不着恼,立刻出差,把诸平捉拿到官,只走了一个平身。他见做公的到门,从狗洞里爬出去,一夜内脚不离地,逃到三泊湾。
  恰好平白和儿子立善乡试回来,见了问道:“兄弟何事到此?”
  平身把上项事述了一遍,道:“求哥哥再去县里说一个情。”
  平白不悦道:“怎么只管闯出祸来。我在这里住得久了,与官府声气不通,恐怕说来无益。但愿马家儿子不死,我父子再有一个中了,这事就好料理。兄弟且在这里住几时看。”
  平身便依言住在三泊湾。平白日里和他共桌而食,夜里与他同塌而眠,十分友爱。又见立善与两兄弟是前后母的,却一团和气,全不似自己那般样子,不觉感动,垂下泪来,道:“今日才晓得一向竟不是人。”
  平白见他悔悟,心中甚喜,也陪他落了几滴泪。
  过了几日,只听见锣声震地,报他父子都中了。平白大喜,叫立善在家料理,自己和平身入城,去见知县。
  明朝举人,极有声势,州县官倒要让他一步的。又幸喜马奉言折的腿,被个名医医好了,便劝他家息了讼,放平成等和平白同归家。
  那时平衣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