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要拂衣投井,佛奴扯住道:“小姐且不要忙,此事都是小婢起的,如今都推在小婢身上就是了。若公子有甚摆布,小婢拼得一死,小姐原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姐。”杏娘哭道:“李下整冠,瓜田纳履,嫌疑之际,尚且不可,何况现拿一人作证,传扬出去,有口难辩,一生名节,不料丧生你手里。”“佛奴情愿受责。”杏娘道:“而今打杀你,总不相干。万一经官动府,怎生是好。且商量脱得此难,再作区处。只可怜那生,也是无辜被你劈空陷害。”佛奴道:“小婢之罪,擢发难数。据小婢算计起来,三十六着,此时走为上着。小姐快与奴婢收拾些细软,寻一个安身之处,暂避几时,再作理会。”杏娘道:“我左思右想,还是死的干净。纵然避过一时,丑声已经四布。”佛奴道:“虚则虚,实则实。外面人谁不晓得,公子惯会砌害人的。就是此事传布出去,总不肯信。如今先叫一人,到彼打听湛生的消息,看他如何举动,以定行止。”杏娘已气得呆了,但凭佛奴做主。便教一个老苍头,与他几钱银子,分付连夜入城,打听去了。
  话分两头,且说这早,范云侣道人,等那湛翌王到晚,不见来酒店中回话。心中知道,他必然落难了。自己又买一壶吃过,竟回寓去。到了次早,便一路访至梅府花园左近,探听湛生消息。只见一丛人,你七我八,在那里说前面这桩异事,云侣便挨身而入,细察其意,方知湛翌王果被人获住,今已拿到城中。也不及听完,竟抽身奔入城来,打听着实不题。
  且说起湛翌王家中父母兄弟,念他一夜不见回来,到了次早,教人四下寻访。那时,差人把湛翌王带到县中,高知县判理公事,尚未退堂。翌王跪在丹墀之内,又见梅家家人手中持一名帖,禀那知县。知县心里疑惑道:“想此人又来作恶了。他有事送来,本县在老师面上,自然与他料理周全,为何如此着忙性急?”当下便叫犯人听审。翌王此时,已是站身不起,匍匐上堂。知县高声问道:“你为何白昼打劫梅大爷家里?快快招来,免受刑责。”翌王哭诉道:“大人在上,生员是簪缨世裔,平素清白自好,怎敢作此违条犯法之事,以辱名教,望大人详察。”知县道:“现有地邻为证,失单为据。说你白昼统领凶徒,持械打入内室,抢失金银宝物,还要强辩么?我料想你不打不招的。”叫左右拿下去打。一声吆喝,众皂隶把来拖翻动手。翌王心慌,大叫道:“容犯生细禀实情,死也甘心。”知县便教放起道:“你且说上来。”翌王只得把花园遗诗、后来游玩、突被众人抢到城中、梅公子私自拷打、今又送在台下等语,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又放声大哭道:“还求大人作主超豁,恩同再造矣。”知县喝教下去,便想道:“看来那生,果然不像个贼子。这番说话,想是真情。且乡邻报单既说是奸盗,如何又牵连梅老师令爱在内?此事实有可疑,且不要提起就是。强盗恐亦不真,待我从容体访,自有明白。但如今怎生回复梅兄才好?”沉吟半晌,心生一计,又叫湛翌王上来道:“盗情真与不真,且再审问。你既说是为着遗诗,到园中游玩,并非强盗。若做得诗来,便饶你一顿打。若做不来,明系花言抵塞,先打三十大板。”湛生道:“求大人赐题。”高公正在思想个题目,适值门子点火进烟。知县就将手中烟筒,指道:“只将此物为题,限你风东翁三韵。”翌王便不假思索,信口吟道:

  借得司炎祝氏风,余芬撩乱各西东。
  无端更拾天山草,醉倒虬髯碧眼翁。

  高公听罢,点头道:“诗果做得好,又甚敏捷。这一顿板子,且权饶了你。”叫禁子张旺上来,低低分付道:“这盗犯湛翌王,着你押监,不可十分难为,也不可十分轻松,须要用心看管,我自有赏。”张旺道声晓得。高公喝令,带湛生下监。翌王一头想道:“那里说起,有些奇祸。不知梅小姐在内,可曾惊坏。这班光棍,又说我奸淫了小姐,可不是劈空陷害。幸喜得官府并不问起,但不知小姐与佛奴性命若何?家中父母晓得,必要哭坏。”心上千愁万闷,且喜得那首落花诗,尚紧紧系在衣带上,不曾失去,还好。那范道人,原说目下既该有祸,他的言语已验,但不知后面如何?心中分明无数小鹿儿乱撞。
  不说翌王苦楚之况,再题范云侣,当下赶入城中,各处寻觅,正不见那湛翌王,径走到县前。肚中饿了,到铺内买几个点心充饥。只见一霎时,县场上人山人海,挨挤不过。口内都说道,看审强盗。有的道:“昨日在梅大爷花园内拿的。说起来那强盗,原是好人家儿女。”云侣一一听得明白,知是翌王无疑了。然一时无计可施,只得也挨在众人之中,在县堂左侧,偷看审问。幸喜知县甚重斯文,不曾难为。及见发监,他便随了禁子来叫道:“翌王兄”。翌王听见,回头看是范云侣,便跌脚哭道:“仙翁,你便怎生救我则个。”云侣道:“不意湛兄就如此狼狈。”便细问昨日花园始末。翌王一一告诉了一番。云侣点头道:“是了,你且安心过去,我晓得那县公,极其廉明,必肯终始用情。贫道前送皂囊,乃是要紧之言在内,兄可收好,倘出得此门,先将第一个拆看,那两个后遇极急难之时,方可开视。”正在叮嘱,湛悦江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