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与晁夫人知道了。晁夫人道:“便宜这伙人。正没人给他们立个字,这胡和尚来的正好。”晁夫人吃完了饭,又走到晁思才那里,问说:“你们都吃饱了不曾?怎便收拾得恁快?”晁思才道:“饱了,饱了!这是那里,敢作假不成?”
却说胡无翳也吃完了斋,叫人来说,要暂辞了回真空寺去。晁夫人道:“略停一停,还有件仗赖的事哩。”合晁思才道:“从通州下来一位门僧胡师傅,央他写个字给你们罢。”晁思才道:“这极好!在那里哩?请来相见一见。”晁夫人分付叫人请胡师傅来。众人望见胡无翳唇红齿白,就似个标致尼姑一般,都着实相敬。彼此行了礼。晁夫人道:“这是俺族的几个人。我因我们做官一场,受了朝廷俸禄,买了几亩地,如今要分几亩与他们众人,正没人立个字。你来的极好,就仗赖罢。”胡无翳道:“只怕写的不好。有脱下的稿么?”晁夫人道:“没有稿,待我念着,你写出个稿来,再另外誊真。”叫人揩试了净桌,拿过笔砚纸墨来。晁夫人念道:
诰封宜人晁门郑氏同男晁梁,因先夫蒙朝廷恩典,县四年,州
三载,积得俸禄,买有薄田;念本族晁某等八人俱系祖宗儿孙,俱见贫
寒,氏与男不忍独享富贵,今将坐落老官屯地方民地四百亩,原使价银
一千六百两,分与某等八人,各五十亩,永远为业,以见氏睦族之意。
业当世守,不许卖与外姓。粮差俱种地之人一切承管。此系母命,梁儿
长成之日不得相争。此外再每人分给杂粮五石,银五两,为种地工本之
费,立此为照。
胡无翳听着,写完了稿,又从首至尾读了一遍与众人听,说道:“就是这等写罢?”众人道:“这就极好,就仗赖替写一写。”晁无晏道:“一客不烦二主。俺们既做庄家,难道不使个头口?爽利每人分个牛与我们,一发成全了奶奶这件好事。”晁思才道:“嫂子在上,二官儿这句话也说的有理。”旁边一个晁近仁说道:“嗳!为个人只是不知足!再不想每人五十亩地值着多少银子哩!奶奶给咱的那银子合粮食是做甚么使的?又问奶奶要牛!这七爷怪不的起个名字就叫做‘晁思才’,二哥就叫‘晁无晏’。可是名称其实!”晁无晏瞪着一双贼眼,恨不得吃了晁近仁的火势,说道:“你不希罕罢了!你说人待怎的!”晁夫人道:“就是晁近仁不说这话,这牛我也是不给你们的,我也还要留着做庄家哩。”
晁无晏合晁思才起初乍听了给他每人五十亩,也喜了一喜,后来渐渐的待要烤火;烤了火,又待上炕;上了炕,又待要捞豆儿吃;没得捞着豆子,心里就有些不足的慌了。二人的心里又待要比别人偏些甚么,不待合众人都是一样。他一个说是族长,一个又说是族霸。两个走到外边,忄西忄西插插的商量了一会进来,又合晁夫人道:“俺两个又有一句话合嫂子说:凡事也有个头领,就是忘八也有个忘八头儿,贼也有个贼头儿,没的这户族中也没个长幼都是一例的。俺寻思着不动嫂子的东西,把他六家子的银子,每家子减下一两来,粮食也每家子减下一石来,把这六两银子,合这六石粮食,我情四分,二官儿情两分。就比别人偏一个钱也体面上好看。”晁夫人道:“你两个的体面好看了,难为他六家子的体面就不好看哩。没的只你两家子是正子正孙,他们六家子是刘封义子么?胡师傅,你别管他,你还往东厅里闩上门写去,写完了,拿来我画押。这里你一言,我一语,混的慌。”晁夫人随即也抽身往后去了。晁思才对着众人说道:“我说的倒是正经话言,过粮过草的,俺两上县里还认的人,您们也还用的着俺。俺倒是好意取和的道理,为甚的不听呢?”
没多一会,胡无翳把那八张合同都写得一字不差,大家都对过了,请出晁夫人来,胡无翳又念了一遍与晁夫人听。晁夫人把那八张合同都画了押,照着填就的各人名字,分散与他收执。晁夫人把那张稿来自己收了,叫丫头后边端出一个竹丝拜匣,内中封就的五两重八封银子,每人领了一封,约二十二日出乡交割土地,就着与他们的粮食。众人都与晁夫人磕了头。晁思才狠命的让晁夫人受礼,晁夫人道:“嫂子没有受小叔礼的事,同起罢。”那些小辈们另与晁夫人磕头。晁夫人道:“刚才不是我不依您的话,天下的事惟公平正直合秤一般,你要偏了,不是往这头子搭拉,就是往那头子搭拉。您即是分了这几亩子地,守着鼻子摸着腮的。老七,你别怪我说你。你既说是个族长,凡百的公平,才好叫众人服你。你承头的不公道,开口就讲甚么偏,我虽是女人家,不道甚么,一象这个‘偏’字是个不好的字儿。我见那拜帖子上都写个‘正’字,一象这‘正’定是好字眼。这乡里人家极会欺生,您是知道的。您打伙子义义合合的,他为您势众,还惧怕些儿;您再要窝子里反起来,还够不着外人掏把的哩。”众人都道晁夫人说的是。大家都辞了回家。
晁夫人只留胡无翳吃了午斋,送了一应的供给合一千钱与真空寺的长老,叫供备胡师傅的饭。又说:“叫人将那卖八顷地的原业主都叫的来,趁着胡师傅在这里,只怕还要写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