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不出个屁来!若换了如今的百姓,白日没工夫告状,半夜里一定也要告了!就是官手里不告,阎王跟前,必定也递上两张状子。他却这般歪做,直等到一个辛阁下来到。
那辛阁下做翰林的时节钦差到江西封王,从他华亭经过,把他的勘合高阁了两日,不应付他的夫马,连下程也不曾送他一个。他把兵房锁了一锁,这个兵房倒纠合了许多河岸上的光棍,撒起泼来,把他的符节都丢在河内。那辛翰林复命的时节,要具本参他,幸而机事不密,传闻于外,亏有一个亲戚郑伯龙闻得,随即与他垫发了八百两银子,央了那个翰林的座师,把事弥缝住了。如今辛翰林由南京礼部尚书钦取入阁,到了通州。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憎。这一番晁老倒也万分承敬,怎禁得一个阁下有了成心,一毫礼也不收,也不曾相见,也不用通州一夫一马,自己雇了脚力人夫,起早进京,随即分付了一个同乡的御史,将他的事款打听得真真确确,一本论将上去,奉了旨意叫法司提问。抄报的飞蜂也似捎上信来,叫快快打点,说:“揭帖还不曾发抄,人尚不晓得本上说是甚的。”唬得那晁老不住的只是溺那黢黑冲鼻子酽气的尿,叫人闻了闻,却原来溺的不是尿,却是腊脚陈醋。
晁夫人一个儿子丝丝两气的病在床上,一个丈夫不日又要去坐天牢,只指望这一会子怎么得一阵大风,象括那梁灏夫人的一般,把那邢皋门从淅川县括将来才好。如今举眼无亲,要与个商议的人也没有,又思量道:“若不把梁生、胡旦挤发出去,若得他两个在这里,也好商议,也是个帮手。如今他又剃了个光头,又行动不得了,真是束手无策!”差了晁凤到城上报房打听那全本的说话。
不知因甚缘故,科里的揭帖偏生不贴出来,只得寻了门路,使了五百银子,仍到那上本的御史宅内,把那本稿抄得出来。看了那稿上的说话,却不知从那里打听去的,就是眼见也没有看得这等真。晁凤持了本稿星飞跑了回来,递与晁老看。道:
湖广道监察御史欧阳鸣凤,为击钅且污鄙州官、以清畿甸事:《书》
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矧邦畿千里之内,拥黄图而供玉食,惟
民是藉。所以长民之吏必得循良恺悌之人,方不愧于父母之任。且今丑
寇跳梁,不时内犯,闾阎供亿烦难,物力堵御不易。百计噢咻,尚恐沟
瘠不起,再加贪墨之夫,吸民之髓,括地之皮,在皇上辇彀之下,敢于
恣赃以逞。如通州知州晁思孝其人者,空负昂藏之壳,殊无廉耻之心。
初叨岩邑,政大愧于烹鲜;再典方州,人则嫌其铜臭。犹曰暖昧之行,
无烦吹洗相求,惟将昭彰于耳目,怨毒于人心者,缕析为皇上陈之:
结交近侍者有禁,思孝认阉宦王振为之父,大州大邑,不难取与以
如携;比交匪娄者可羞,思孝与优人梁寿结为亲,阿叔阿咸,彼此称呼
而若契。倚快手曹铭为线索,百方提掇,大通暮夜之金,平其衡之赃八
百,吴兆圣之贿三千,罗经洪之金珠,纳于酒坛,而过送者屈指不能悉
数。
听蠢子晁源为明杖,凡事指陈,尽快是非之案。封祝龄之责四十,
熊起渭之徒五年,桓子维之土田,诬为官物,而自润者更仆难以缕指。
告状诉状,手本呈词,无一不为刮金之具;原告被告,干证牵连,有则
尽为纳赎之人。牙行斗秤,集租三倍于常时;布帛丝麻,市价再亏于往
日。
至于军前草豆,皇上恐其扰累民间,以滋重困,特发帑银,颁散畿
内,令其平价蓄储。严旨再申,莫不祗惧。思孝敢将原颁公帑尽入私囊,
料草尽派里下,原额之外,仍多派三千有奇,将一千亻表赏衙官衙役以
称其口,以一千报为节省转博其名。皇上之金钱攫搏无忌,尚何有于四
境之民也!
此一官者,鼯技本自不长,灵窍又为利塞;狼性生来欠静,鼻孔又
被人牵。仗乞皇上大奋宸严,敕下法司审究。若果臣言不谬,如律重处,
以雪万家之怨,以明三尺之灵,地方与官箴,两为幸甚!
晁老儿看本稿,把个舌头伸将出来,半日缩不进去。晁夫人问道:“本内却是怎么说话?”晁老儿只是摇头。寻思了半夜,要把这草豆银子散与那些百姓,要他不认科敛;把这一件的大事弭缝得过,别事俱可支吾。连夜将快手曹铭叫进衙内,与他商量。曹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百姓们把银子收得去了,依旧又不替我们弭缝,不过说‘起初原是私派,见后来事犯,才把银子散与我们。’这不成了‘糟鼻子不吃酒’,何济于事?可惜瞎了许多银子!”晁老道:“依你却如何主意?”曹铭道:“依了小的,使他的拳头,捣他的眼儿!拿出这银子来,上下打点。一定也还使不尽,还好剩下许些,又把别项的事情都洗刷得干净。若把银子拿出来与了他,这事又依旧掩不住,别的事还要打点,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