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隶齐声吆喝讨夹棍。那禁子拿了一副大粗的夹棍,向月台震天的一声响,丢在地下。两边的皂隶就要拿他下去。柳青忙说道:“我实说就是,别要夹我罢!”四府叫:“且住!等他说来。若再不实说,着实夹!”回说:“那一日是六月六,正晌午,珍姨看着俺们吊上绳晒衣裳。小青梅领着一个姑子,从俺奶奶后头出来。”问说:“谁是小青梅?两个姑子,如何只说一个?”回说:“小青梅不是一个。”问说:“姑子怎是小青梅?”回说:“他原是小青梅,后来做了姑子。”问说:“原是谁家小青梅?”回说:“是东门里头刘奶奶家的。”叫晁源问说:“那一个姑子是小青梅?”回话:“海会就是。”叫:“说下边去。”那小柳青再接着说来,说道:“青梅头里走,那个姑子后头跟着。俺珍姨看见,怪吆喝的说:‘好乡宦人家!好清门静户!好有根基的小姐!大白日赤天晌午,肥头大耳朵的道士,白胖壮实的和尚,一个个从屋里去来!俺虽是没根基,登台子,养汉接客,俺只拣着象模样人接;象这臭牛鼻子臭秃驴,俺就一万年没汉子,俺也不要他!’正嚷着,俺爷从亭子上来。俺姨指着俺爷的脸骂了一顿臭忘八,臭龟子;还说:‘怎么得那老娘娘子在家,叫他看看好清门静户的根基媳妇才好!’俺爷说:‘真个么?大赤天晌午的,什么和尚道士敢进来出去的不避人!’俺姨说:‘你看昏君忘八!难道只我见来!这些人谁没看见!’俺爷叫了看门的来,问:‘你为什么放进和尚道士来?’他说:‘那是和尚道士!是刘家小青梅和个姑子出去了。’俺爷问:‘那个姑子是谁?你可认的么?’他说:‘那个姑子,我不认得。’俺爷说:‘你既不认他,怎便知是个姑子?’他说:‘没的小青梅好合个和尚走么?’俺爷说:‘小青梅这奴才惯替人家做牵头,情管是个和尚妆就姑子来家!’跳了两跳,说:‘我这忘八当不成!快去叫了计老头子来,休了罢!’待了不多一会,俺计老爷合计舅都来外头。不知说的是甚么,我没听见。待了一会,俺计老爷合俺计舅从后出来。又待了一会,俺奶奶就拿着一把刀子骂到前面来了。”问说:“怎么样的骂?”回说:“骂道:‘贼淫妇!昏忘八!姑子又不是从我手招了来的,一起在你家里走动,谁不认的?你说我养道士,养和尚,赤天大晌午,既是和尚道士打你门口走过,你不该把那和尚道士一手扯住,我凭着你杀,我也没的说!你既是把和尚道士放去了,我就真个养了和尚道士,你也说不响了!你叫了俺爹合我的哥来,要休我回去!忘八!淫妇!你出来!同着街坊邻舍合你讲理,得个明白,我拿了休书就走!’”问说:“骂的时节,你爷在那里来?”回说:“俺爷闪在二门里边听。”问说:“你姨在那里?”回说:“俺姨顶着门,家里躲着。”问说:“你奶奶骂了一会,怎么就罢了?”回说:“是对门子老高婆子劝的进去了。明日,还隔了一日,到黑夜,不知多咱就吊杀在俺姨那门上。清早小夏景起去开门看见,吓得死过去半日才醒过来。”说:“过去一边。”
又叫高氏。那高氏走到公案前,拜了两拜。皂隶一顿乱喊,叫他跪下了。问了前后的话,一句句都与前日县里说得相同。
又唤海会、郭姑子,问说:“你是几时往计氏家去?”回说:“是六月初六日。”问说:“你往他家做甚?”青梅说:“这是俺的姑舅亲,从来走动的。”问说:“那珍哥认得你么?”青梅道:“他怎么不认得!”问说:“这郭姑子也是亲么?”回说:“不是。初从北直景州来,方才来了一年。”
叫晁源,问说:“你认得这两个姑子么?”回说:“止认得海会,不认得那郭姑子。”问说:“海会你既已认识的,那一个你还不认得他是姑子,你怎便轻信他是和尚?轻听了妾的话,就要休妻?”回话:“乍闻说是和尚,心实不平。后来晓得实是个姑子,也就罢了。监生的妻素原性气不好,自己不容,所以吊死。”问说:“这是实情。惟其晓得他性气不好,故将此等秽言加之,好教他自尽。计倒也好,只是枉了人命!这计氏的命要你与珍哥两个人与他偿!”
叫珍哥上来,问说:“你那日看见从计氏后边出来的,果然是和尚道士么?”回说:“只见一个雄赳赳的人,戴了唐巾,穿了道袍,又一个大身材白胖的光头,打我门前走过,一时误认了是和尚、道士,后来方晓得是两个姑子。”问说:“你既然还认不真,却怎便说道乡宦人家,清门静户,好有根基的小姐,又说是赤天晌午,肥大的和尚道士阵阵从屋里出来?你自说登台子,没根基,要接好客,不接和尚道士,你又骂晁源是乌龟忘八。你一面诬执主母奸情,一面又唆激家主;这虽是借了别人的剑杀人,这造谋下手都是你!”回说:“我只说了这几句话,谁知晁源就唤了他的爹来,要休他回去;又谁料他自己就吊死了?他来前边嚷骂,我还把门关上,顶了,头也没敢探探,这干我甚事?”问说:“你说得和尚道士从他屋里出来是凿凿有据的,那晁源岂得不信?你既说得真,晁源又信得实,那计氏不得不死了。你说计氏出来前边嚷骂,你却关门躲避了,这即如把那毒药与人吃了,那个服毒的人已是在那里滚跌了,你这个下毒的人还去打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