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院即日行过手本,拨标下五千员官兵,听郭总兵随征调用;又拨自己亲丁一百名,与郭总兵作为亲丁;牌行布政司支银六万两,与郭总兵为兵粮支用;又行牌过道府,预备官兵宿所。兵马粮料,书写掾房,任郭总兵在两司考用;又送了二十匹战马,四副精坚盔甲,自己的令旗令牌,都使手本交付明白。
郭总兵克期扬兵,遣了五万人马的传牌,四路并进。抚院亲自教场送行,送了蟒段四表里,金花二树,金台盏一副,赆仪一百两。又三司都在远处送行,各有赆礼。郭总兵临行问抚院道:“老恩台遣郭某此行,且把主意说与郭某知道。意还在剿除,还是招抚?”抚院道:“军中之事,不敢遥制,只在老先生到那里时节,相机而行,便宜行事。”郭总兵道:“容郭某到彼,若梁参将与三千官兵不曾杀害,止是困在那边,这是尚有归化之心,事主于抚。若梁参将的官兵困在山峪中,他虽不曾杀害,以致困饿而死,情虽可恨,罪有可原,抚与剿择可而用。若是杀害了官兵,心已不臣,罪无可赦,总他摇尾乞怜,法在必剿。郭某主见如此,老恩台以为何如?”抚院大喜,以为至当:“到彼即照此行。”
郭总兵将五千兵分为四路,传令日住晚行,高竿上缚十字,每竿悬灯四盏,照得一片通红。沿途增灶,虚张五万人的声势。将近的路程,打听说梁佐的官兵,尚困在山峪中,内中山果甚多,秋田成熟,泉水不缺,可以久住无妨,只是前后没有出路。又走了一程,捉住了他二十名探马,郭总兵将四个为首的着了人监守在个空庙里面,不许他交往外人走漏消息。郭总兵也差了四个探子,叫那边十六个巡兵,领到峪中,亲见梁参将,“曾否遇害,官兵有无伤损,你还着几个人同来回我的话,就领这监守的四个人同去。”把那十六个人都赏了酒饭,好好的都打发起身。这二十个人被郭总兵拿住时节,自分必死,不料得这散监了四人,又好好的放了十六个人回去,又叫还来领那四个监的回家,又敢竟差四个单身探子深入打听,正不知是何主意,欢欣回去,领着四个人见了两处的土官,说了前后的来意。
土官说道:“我们兄弟之邦,又是儿女姻亲,一时被小人挑激,成了嫌疑,私下两家相打,杀了自己的几个家人,何烦官兵致讨?就是负固不伏的劲敌,官兵初到之时,也还许他一条自新之路。昨日来的那员将官,也不问个来由,也不量个深浅,带了几个不见天日的残兵,摆了一个九宫八卦的阵势,又差错摆得不全,一味的蛮闯。我们若与他一般见识,杀的他片甲不留。只为朝廷恩重,不肯负了本心。我们越退,他们越进;我们无可退了,只得请他到山峪里边暂屈尊他几日。里边无限的山桃枣栗柿子核桃之类,可以食人;豆谷尽多,可以喂马;渴了有水,冷了有火,阴雨山岩之下尽有遮避,你吃过酒饭,我着人送你到那边,亲与他们相见。我这里一人也不肯伤害他们。只是可怜,你那抚院老爷发兵遣将,也拣选几个强壮的好兵,也挑选个拿得出手的好将,这也好看。兵是不消说起,不知那里弄了这等一个狨将,他在此日日乞哀,说他是抚院老爷标下的甚么中军。看他的狨腔,一定是个火头军,那有这等个狨食杭杭做得中军之理?你如今领兵来的,却又是怎么样个人?比昨日那个中军,也还好些么?”
那四个道:“此番不比那人,是原任广西挂印郭总兵老爷亲提大兵到此。”土官道:“郭总兵名字叫做郭威,广西失了机,拿进京去了,怎得来此?”四人道:“朝廷为他有功,免了他的死,问在我们成都卫军。抚院老爷特地聘请了来的。”土官道:“若果是他,闻名倒是好的,但不知见面果是何如。”差了人送这四个人到山峪里面,见了梁中军合那三千兵马,人人都在,个个见存。只是弄得个人疲马瘦,箭折刀弯。见了四人,是郭总兵提兵救援,还不敢定有无生路。四人辞了出来,仍旧又见了土官,每人赏了一个二两重的银钱,在那十六人中拨了四个送这四人回去。见了郭总兵,将那土官通前彻后的话,不敢增减一字,学说了个详细。
郭总兵知道梁佐的官兵见在,且的知这两家土官不是决意造反,也还是骑墙观望。将那四个人取了出来,分付道:“来人说话,据那土官之言,不是造反,是被小人挑激生变,要得徼幸成功,这是实话。我亲提数万精兵,见今压在你的境上。我在广西镇守,苗子们怕我用兵如神,你们岂无耳目?我岂不能一鼓荡平,张大其事,说甚么不封侯拜将?只是自己良心难昧,天理不容,我所以且不进兵,先与议抚。你那土官能就我的抚局,你那身家性命,富贵功名,都在我身上保你。若不肯就抚,我大兵齐进,悔之晚矣。这事重大,不是你们下人口内可以传说得的,还是我们自己亲说方好。论理,该你们两家本官来我营中就见方是。但你那本官,怎敢轻信来到我的营中?我明日自己亲到你那所在,将营扎于城外,我自己角巾私服,跟三四名从人,也不带一些兵器,亲与两家本官说话。叫你本官也不必多差人役迎接,只是你两个人迎至半路,导引前行,不可有误。如差役不迎,营门紧闭,这便是不肯就抚,我便随即进兵。”也赏了八个人酒饭,打发出营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