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女儿养活!”叫了几个人,挑的管挑,运的管运,也不曾雇顶肩舆,也没叫个驴子,把个年老的娘,跟了他走到家内,致的晁夫人甚是不忍。到了儿子家中,那儿子的忤逆,固也不忍详细剖说,却也没有这许多闲气说他。妈妈子吃不尽自己挣的粮食,穿不了自己挣的衣裳。那媳妇孙子你一言,我一语,循环无端骂道:“老狗!老私窠!我只道你做了千年调,永世用不着儿孙,挣的衣裳裹在自己身上,挣得银钱扁在自己腰里,挣的粮米饱了自己脊皮!为女婿那大肌巴入的闺女自在,多余的都贴了女婿!如今却因甚底,又寻到儿子家来,三茶六饭叫人供养?吃了自在茶饭,牛眼似的睁着两个大屄窟窿,推说看不见,针也不肯拿拿!有这闲饭,拿来喂了个狗,也替人看看家,养活这废物待怎么!”把个陈师娘一气一个昏。陈师娘带去的几件衣裳,几石粮食,都被这孝子顺孙拿去准酒钱,充赌债。晓的陈师娘还有几两银子带在身边,儿子合媳妇同谋,等夜间陈师娘睡熟,从裤腰里掏摸。陈师娘醒来,持住不与,儿子把陈师娘按在床上,媳妇打劫。陈师娘叫唤,轰动了孙子,跑进房来,三个抢夺,压在陈师娘身上,差一些儿不曾压死!气的陈师娘哭老公也没这般痛!
看官试想:一个老婆婆,有衣有物的时节,还要打骂凌辱;如今弄得精打光的,岂还有好气相待不成?晁夫人倒也时常着人看望,时常馈送东西。儿孙媳娘每每拿出那抢夺银子的手段,凭你送一千一万,也到不得那陈师妇跟前。
一日冬至,晁夫人叫人送了一大盒馄饨与陈师娘吃,看见陈师娘穿着一件破青布夹袄,一条破碎蓝布单裤,蹲在北墙根下向暖。看见是晁家的人,一头钻在房内。媳妇腾了盒子,致意了来人回去。媳妇等得汉子回来,烧滚了锅,将馄饨煮熟,母子夫妻,你一碗,我一碗,吃了个痛饱;捞了半碗破肚的面皮给陈师娘吃。陈师娘不吃肚饥,待吃气闷,一边往口里吃,一边痛哭。晁家的管家将陈师娘的形状对晁夫人说知,晁夫人待信不信,差人先去说知,要接陈师娘到家久住几日。
差人前去,恰值儿子媳妇都不在家。陈师娘对着晁家的人告诉个备细,说:“我这衣不蔽体,一分似人,七分似鬼,怎生去得?”家人到家,一一回话。晁夫人伤感了一会,叫家人媳妇拿了晁夫人自己的一件青绸棉袄,一件褐子夹袄,一条蓝绫裙,一双本色绒膝裤,一个首帕,一顶两人轿子,分付家人媳妇到了那里,别要管他儿子合媳妇阻挠,用强的妆扮了他来。家人媳妇依命而行。果然他的媳妇说道:“这等身命,怎好往高门大户去得?家里放着现成棉花布匹,我又不得闲,他又眼花没本事做。待等几日,等我与他扎括上衣裳,再去不迟。”家人媳妇道:“再等几日,待你扎刮上衣裳,陈奶奶已是冻死,就去不成了。”家人媳妇不由他说,替他拢了拢头,勒上首帕,穿了膝裤,掏了把火烤了烤棉袄与他换上,穿上裙,簇拥着往外上轿。陈师娘道:“待我收拾了这件破夹袄,回来好穿,再弄的没了,这只是光着脊梁哩!”家人媳妇道:“拿着给我奶奶做铺衬去,叫俺奶奶赔陈奶奶个新袄。”家人媳妇卷了卷,夹着就走,媳妇劈手就夺。家人媳妇也没叫他夺去,夹着来了。
陈师娘进门,见了晁夫人,就是那受苦的闺女,从婆婆家来,见了亲娘,哭的也没有这们痛。晁夫人慌忙让到热炕上,盖上被子坐着。春莺、晁梁媳妇姜氏、晁梁、小全哥都来拜见。晁夫人也没叫陈师娘下炕来回礼。陈师娘炕上打个问讯,说:“不当家!”说话吃饭,甚是喜欢。
晁夫人因里间是晁梁的卧房,不便合陈师娘同房住宿,收拾了一座小北房里间里,糊得甚是洁净,磨砖插火炕儿,摆设的桌、椅、面盆、火笼、梳匣、毡条、铺盖、脚布、手巾,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又拨了一个年小干净丫头,日里伺候,夜间暖脚。次日上身加了棉衣,下边做了棉裤。与晁夫人姑媳虽则睡不同床,却是食则共器。
住到十二月二十以后,陈师娘要辞回家去,说:“年近岁除,怎好只管打搅?无妨过了节再来也可。”晁夫人道:“陈师娘,你莫怪我小看,你那儿孙媳妇也是看得见的。我再接的你迟了,今年九里这们冷天,只怕你老人家就是寿长,也活不成。你往后把那家去的话高高的收起,再别要提。你住的这三间房,就是你的叶落归根的去处。有我一日,咱老妯娌两个做伴说话儿。我年纪大起你,跑在你头里,我的儿,是你的徒弟,你那昝,他先生怎么教他来,养活了孤苦师娘,没的算过当么?况且你那徒弟合你那徒弟媳妇,一个孝,一个贤,我做的事,他两口儿不肯违悖我的。但只既是一锅吃饭,天长地久,伏事不周,有甚差错,师娘别要一般见识,谅谅就过去了。”
陈师娘听罢,没说别的,只说:“受的恩重,来生怕报不了!”从此陈师娘在晁夫人家住,成了家业。晁梁夫妇相待,都甚是成礼,春夏即备单夹之衣,秋冬即制棉絮之袄,没有丝毫缺略。陈师娘的女儿并儿子孙子媳妇都络绎往来看望来要遮饰自己的不孝。二来也图晁夫人的款待。
如此者日月如梭,不觉过了七个寒暑。晁夫人弃世升天,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