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家且挡一水去。”李旺拣了一件天蓝绉纱圈金衫,白秋罗洒线裙,一件天蓝秋罗地洒线衫,白绫连裙,用纸包裹。
狄希陈拿了这两套衣裳往家行走,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是有了这套衣服拿到家中,但得看验中意,完了一天大事,是诚可喜;惧是素姐一双贼眼,就如水晶琥珀一样,凡百物件,经了他眼中一过,你就千年古代,休想混得他过,若是被他认出假的,这场晦气怎生吃受?一边袖着行走,一边心中千回万转,就如赴枉死愁城一般。
却好路口一个先生,正在那里出了地摊,挂了一副关圣的画像,与人在那里起课。狄希陈挨在人丛里面,央烦占验目下的灾祥。那先生占得狄希陈主有阴人作祟,灾祸只在目前。狄希陈唬得面无人色,说道:“这灾祸可有路逃躲么?”先生道:“没处逃躲。就如有根绳子将你的腿脚拴住了的一般,任你绕圈走十万八千里路,也只好走个对头。”狄希陈道:“你既能起课,说我目下就有灾祸,你一定也就知那逃避之方。”那先生又替他起了一课,掐指寻文了一会,说:“这课象似你在那女人身上要做一件瞒心昧己的勾当,必定瞒他不过,还要吃场好亏;要是你不要瞒他,虽然这祸也是脱不过的,还觉轻些。”狄希陈袖中取出二十文钱来,还了课资,怀着一肚子鬼胎家去。
进入房门,素姐正怒狠狠的坐在那里。狄希陈从袖中取出那两套衣服,两只眼睛看了素姐眊眊稍稍的说道:“我寻了许多去处,方才寻得这两套洒线衣裳,他说是真真顾绣,每套九两银,分文不肯短少。”一边将纸解开,双手递将过去。素姐何消细看,只把两只眼睛略略的瞟了一瞟,说道:“你的双眼珠子已是滴在地下,看不出好歹,我还有两个好好的清白眼睛,认的好歹!你把捎来的好货送了你前世的娘,故意寻这粗恶的东西来哄我!”拿起那衣裳,照着狄希陈的脸摔将过来,旁边靠着一根窗栓,跳起身,绰在手里,说道:“甚么鹰神狗神!我那怕即时就拘了我去,我且出出我心里的怒气!”手里使那窗栓,肩臂上煞实乱打。
可怪这狄希陈且莫说大杖则走,就是在严父跟前尚且如此,他却牢实实的站定,等他打得手酸。亏不尽狄周媳妇听得房中声势凶恶,赶了进去,只见素姐手中栓如雨下。狄周媳妇把头一低,从素姐手下钻将过去,双手把素姐抱住,说道:“大嫂,你才忏悔了几日,象打世人的一般狠毒!你嫌不好,叫大哥与你另买就是,何必恁样的?”又说狄希陈道:“这大哥可也怪人不得。你岂不知道大嫂的性子?你就使一百银子,典二十亩地,也与他寻一件应心的与他;你却这‘撩蜂吃螫’,干挨了打,又当不得甚事。还不快快的拿了这个去问他换好的来哩!”素姐说:“他叫南京捎了顾家的洒线送了他亲娘,他不知那里拾了这人家丢吊的东西拿来给我!我合你们说,往后再别要提那打醮忏悔的旧帐,我如今正悔哩!过这们不出气的日子,活一百年待怎么?我且‘有尺水行尺船’,等甚么鹰神再来,我再做道理。寒号虫还说是‘得过且过’哩。”狄周媳妇撺掇着叫狄希陈拿了看不中意的衣裳快去换那真正的顾家绣作。狄希陈见素姐渐渐的消下怒去,方敢慢慢的挪出房门。
素姐与狄周媳妇说道:“刚才若不是你抱住了我,我不打他个八分死不算!”狄周媳妇道:“你打他个八分死,你就不耽心么?”素姐说:“我耽那心待怎么?我要耽心,我倒不打他了!”狄周媳妇道:“你打杀了他,没的有不偿命么?他爹不言语,他妗子也合你说三句话。”素姐道:“说起他爹来,我倒不作他;说他妗子,我还有二三分的惧怯。”狄周媳妇劝了素姐,自往厨房去了。
狄希陈拿了这两件看过的衣服去寻李旺。张茂实来店中走了一遭,仍旧回家去了。那素姐勒问狄希陈要顾绣的缘故,李旺不曾晓得,见了张茂实,把狄希陈来访问的详细一一对张茂实说了。张茂实心里喜道:“妙哉此人!回他的话正合我心。”留下话与李旺:“如他要了这拿去的,一天的事便罢了;若拿回来还了,必定要买顾绣,你可这等这等,如何如何,将话来随机应变的答对。”
狄希陈店中坐下,拿出取去的衣裙,说:“家中看不中意,央说务必即回一套真正顾绣裙衫。”李旺见狄希陈满面愁容,泪痕在眼,是吃了亏的。正在白话,只见张茂实从家中走来,见了狄希陈,作了揖,说道:“狄大哥好贵步,怎得来小铺闲坐?”狄希陈道:“每日忙乱的不知是甚事,算计邀了薛家弟兄合相家表弟,再约几位相厚的同窗来与哥暖铺,一日一日的蹉跎过了。容日,容日。”张茂实道:“我不才,读书无成,做了生意,若得有同窗光降,我也不敢辞,只求狄大哥预先说声,我预备根小菜,叫两个娼妇陪酒。”李旺道:“张大哥,你前日捎的那两套顾绣,你都做穿了不曾?”张茂实道:“荆人早先做了一套,还有一套没做哩。”李旺道:“有一个相厚的弟兄要问你回一套,你要不回一套与他,叫他给咱的原价。待咱几日不往南京买货去哩?咱另捎新的家来。”张茂实道:“这留下的一套,是待与舍弟下聘的衣裳。不然,为甚么捎一样的?好叫妯娌们穿出去一般颜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