闩过门去。”站着合狄员外家长里短说了个不耐烦,方大家散了。
将晚,童七爷从铺子里回来。童奶奶说:“咱东院里的房子有人住了,是山东绣江县人,姓狄,来送他儿子坐监的。爷儿两个,跟着一个管家、一个厨子。老爷子有六十岁年纪了。小相公才十九,好不标致。我刚才合他说了半日话,好不和气的人。咱说了三两房钱;他一分也不下咱的就送了一月的房钱过来。”童七道:“这天忒晚了,我爽利明日早起来过去拜他罢。”
童七睡过了夜,起来梳洗完了,换上朗素帽子、天蓝绉纱道袍、绫袜绸鞋,过来拜狄宾梁父子,相见甚是亲热。待过了茶,送出大门。这童七没到家,就往铺子里去了。狄宾梁将着儿子过去回拜。玉儿出来回说:“俺爷拜了狄爷,没回到家就往铺子里去了。”狄宾梁说:“我还到厅请奶奶见。”玉儿进去说了,将狄宾梁请进客位坐下。待了一会,童奶奶另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与狄宾梁相见,分宾主坐下,吃了两道茶,说了许多家常话,送到大门里边,作别而散。
狄宾梁料童七必定还要接风,又见童奶奶甚是亲热,随收拾了自己织的一匹绵绸一斤棉花线、四条五柳堂出的大花手巾、刘伶桥出的十副细棉线带子、四瓶绣江县自己做的羊羔酒,差狄周送了过去。童奶奶甚是喜欢,叫进狄周去,说:“只怕没有这理。狄爷来到我家,一钟水也不曾致敬,倒先收狄爷的这们厚礼。只怕不好收。我暂留下,等我们爷来再商议。”狄周道:“不消等童爷回来,童奶奶就收了罢。这不过是自己家里的土产,成甚么礼?”童奶奶然后把礼收了,赏了狄周八十文成化钱,千谢万谢的说了许多话。
过了两日,童七送了一大方肉,两只汤鸡,一盒澄沙馅蒸饼,一盒蒸糕,一锡瓶薏酒,说:“这几日合老公算帐,不得点空儿,太迟了又不安,先送了这些小嗄饭孝敬狄爷合狄大叔,略待两日再专请狄爷合狄大叔吃饭哩。”狄宾梁也赏了来人八十文钱,再三说了上覆。算计要添些别样蔬菜叫尤厨子做了,晚上等童七回家,请来同坐。把肉做了四样,鸡做了两样,又叫狄周买了两尾鱼,六个螃蟹,面筋,片笋之类,也够二十碗,请过童七来坐;又送了六碗菜,一碟甑糕蒸饼,一瓶羊羔酒与童奶奶。
从此两家相处,真是至亲一般。狄宾梁合狄希陈浆衣服、缀带子,都是童奶奶照管。寄姐合虎哥时常过这边来顽耍。寄姐看的好纸牌,常与狄希陈看牌耍子,有时赌栗子,或时赢钱,或时赢打瓜子,待半日家不过去,童奶奶自己来到角门口叫他。童七又在家中治了肴馔,请待狄宾梁父子;童奶奶也出来陪着吃酒,通象了童奶奶的兄弟一般。
渐渐的狄希陈专常往他家去,让到他的卧房炕上,童奶奶合寄姐三个看牌,又教给狄希陈看骨牌、下别棋;指着寄姐叫狄希陈是“你哥哥”,指着狄希陈叫寄姐是“你妹妹”,自己合狄希陈说话“咱娘儿们”。就是童七来家,也绝不嗔怪。间或狄宾梁去,也让到后边去坐,通不象待那外人。房钱等不到日子,狄宾梁都预先送了过去,每次俱还尽让,说道:“狄爷离家又远,只怕别处用银子使,忙忙的待怎么?俺又且没处使银子哩。”
日子甚快,狄希陈坐监看看将满,打点收拾回家。且按下这边,再说厨子尤聪履历:这尤聪原是盐院承差尤一聘的个小厮,从小使大,与他娶了媳妇。禁不得那媳妇原是人家的使女,用了五两财礼,两抬食盒,娶到家来。那新媳妇自然也有三日勤,又未免穿件新衣缠缚脚手,少不得也洗洗脸,搽些胭粉,也未免使些油梳个光头。尤聪看了已说道是个观音,就是主父主母见了这乍来的光景,也都道是个成材。谁知一日两,两日三,渐渐的露出那做丫头的材料。女人“七出”之条,第一是“盗”,他就犯了这第一件的条款。若是止在厨房里面撩锅里的肉,攒盆头的米合面,偷烧哺剂,切鸡藏起大腿,这都是那些管家娘子旧规,人人如此,个个一般,何足为异?惟独这尤聪令正,他除那旧规的勾当干尽了不算,常把囤里的粮食,不拘大米、小麦、绿豆、秫黍、黄豆、白豆,得空就偷,得偷就是一、二斗,偷去换簪换针、换糕换饼、换铜钱、卖银子,日以为常,整腿的腊肉、整坛的糟鱼、整几十个的腌蛋、整斤的虾米,他偷盗如探囊取寄,遇着布绢就偷,偷不着就是衣裳也偷几件,衣裳防备的紧了,就是摆条也扯你两幅,裙褶也扯你两条。没有真赃,尤聪只是不信,说他媳妇是个天下第一的好人,无奈众人做弄,致他抱屈无伸。及至屡次有了真赃,再也没得展辩,尤聪说他媳妇不愿在里边做家人娘子,殴作出去,因我不肯,故意这般作孽,希图赶他出门。尤一聘的夫妇说道:“既是如此存心,还留何用?枉做恶人,不如好好发送他出去。”
那时尤聪积攒得几两银子在手,绝不留恋,领了媳妇欣然长往,赁了人家两间房子,每月二百房钱。八钱银买了一盘旱磨,一两二钱银买了一头草驴,九钱银买了一石白麦,一钱银张了两面绢罗,一百二十文钱买了个荸箩,三十五文钱买了个簸箕,二十五文钱做了个罗床,十八文钱买了个驴套,一百六十文钱买了两上箢子,四十文钱买了副铁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