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了,这才漫墙撩胳膊——丢开手了。”他摇头不摔脑的,那里肯听?倒抹到日头待没的火势,方才同着狄周回到下处;又还待卸了行李住下,要明日走罢。狄周说:“一百里路,明日赶多咱到家,可叫人怎么迎贺?咱出城去,明日好早走。”他才极没奈何的骑上头口。出了东门,依着狄周还要赶到王舍店住宿。他只到了关里,就怕见待走,就寻下处住了。若不是狄周死鳔白缠,他还要搀空子待跑。
次早五鼓,狄周起来,点上灯,叫着他,甚么是肯起来?推心忙、推头晕。狄周说:“心忙头晕,情管是饿困了。我打和包鸡子,你起来吃几个,情管就好了。咱早到家,我听说家里叫下的步戏,城里叫了三四个姐儿等待这二日了。”狄周望着牵头口的挤眼。牵头口的道:“可不怎么?新来的几个兖州府姐儿,通似神仙一般,好不标致哩!”狄希陈说:“你哄我哩。那里唱的?在那里住着哩?”牵头口的接着口气说道:“这是狄周说起来,我也多嘴说几句,为甚么哄你?你家去待不见哩?三个姐儿在咱西院里楼上,不是这几日每日合连大爷相舅爷吃酒?”狄希陈听见,方才笑了一笑,说道:“好意思!咱可快着走罢!”
离家五六里地,寻了个所在,狄希陈下了头口,从新梳洗,换上了新衣;又行了二三里,离家不足四五里之程,亲朋都在文昌祠等候。狄希陈换了儒巾,穿了蓝衫。薛教授与他簪上花,披了一匹红罗,把了酒。亲友中又有簪花披红的。前边抬着彩搂,都是轴帐果酒。摆着十二对五色彩旗,上面都是连春元做的新艳对联。乐人鼓手,引导前行。无数亲朋都乘着雕鞍骡马,后边陪从。到了家中,大吹大打。狄员外合程乐宇、相栋宇俱在门首迎宾,让进客去。
狄希陈天地上拜了四拜,又到后面见了祖先与他父母,都行过了礼。出到前面,先见过了程先生,才与众亲友行礼,又另与连春元叩谢。又谢连赵完保结,又另谢薛教授父子,又与他母舅相栋宇又另磕头,同窗们也都另行了礼。方才狄宾梁逐位递酒,叙齿坐了。
狄希陈两个眼东张西厂,那里有甚么步戏?连偶戏也是没的!还指望有妓者出来,等得吃了五六巡酒,上了两道饭,又没有妓者踪影,也推故跑下席来,寻着狄周问说:“你说有步戏,又有三四个妓者,怎么都没见出来?”狄周道:“咱都在府里,我那里见来?我是听见牵头口的严爽说的。”狄希陈又来寻着严爽问道:“步戏哩?”严爽说:“你早到好来,步戏被县上今早叫去了。”狄希陈又问:“兖州府姐儿哩?”严爽说:“呃!我没说象神仙似的么?谁家这神仙也久在凡间?只一阵风就这去了,等到如今哩!”狄希陈恨的在那严爽的脸上把拳头晃了两晃,仍回席上去了。到了掌灯以后,众宾都起席散了,留着相栋宇到后边合他姐姐、狄员外、狄希陈又吃了会子酒,方才辞去。
且看狄希陈这一回来,未知后日何如?只怕后回还有话说。
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夺其魄 忤逆子孽报于亲

穷奇泼恶,帝远天高恣暴虐,性习苍鹰贪攫搏。话言不省,一味强
欺弱。 果然孽贯非天作,诸凡莽闯良心凿,业身一病无灵药。倘生
令子,果报应还错。
——右调《醉落魄》
迎贺的次日清早,狄希陈衣巾完毕,先到了程先生家,次到连春元家,又次到相栋宇家,又次到汪为露家,又次到薛教授家,然后遍到亲朋邻里门上递帖。汪为露也使三分银子买了一个蓝纸边古色纸心的小轴,写了四句诗,送到狄家作贺。诗曰:
少年才子冠三场,县官宗师共六篇。不是汪生勤教训,如何得到泮池边?
狄员外收了轴子,赏了来人二十文黄边。狄员外也将这幅轴子挂在客厅上面,凡有来拜往的宾客见了,没有人不喜的,满镇上人都当是李太白唐诗一般传诵。
却说这汪为露自从听了人家梆声,赖了人家墙脚,写假书累得宗举人逃避河南,争学生欧打程乐宇,这许多有德行的好事,渐致得人象老虎一般怕他,学生是久已没有一个。这明水虽然不比那往时的古道,那遗风也尚未尽泯,民间也还有那好恶的公道,见了他远远的走来,大人们得躲的躲过,撞见的,得扭脸处扭了脸,连揖也没人合他作一个。有那不知好歹的孩子,见了他都吆喝道:“听梆声的来了!”他虽也站住脚与那孩子的大人寻闹,但不胜其多,自己也觉得没趣。可奈又把一个结发妻来死了,家中没了主人婆。那汤里来的东西繇不得不水里要去,只得唤了媒婆要娶继室。
有一个乡约魏才的女儿,年方一十六岁,要许聘人家。这魏才因他是个土豪学霸,家里又有几贯村钱,愿把女儿许他,好借了他的财势做乡约,可以诈人。媒婆题亲,这魏才一说就许,再也不曾作难择了吉日,娶了过门。虽然没有那沉鱼落雁之姿,却也有几分颜色。
汪为露乍有了这年小新人,不免弄得象个猢狲模样:两只眼睛吊在深深坑里;肾水消竭,弄得一张黢黑的脸皮帖在两边颧骨上面,咯咯叫的咳嗽。狠命怕那新人嫌他衰老,凡是鬓上有了白发,嘴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