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大有忠义之心,须要想个法子,打发他回去。
一来叫他料理家务,为目前署事之人;二来等他做个内应,为将来聚合之计。“穆子大道:”我也正要如此。只是他走了回去,妒妇就要疑心,说我既然进京,为甚么不带人服事,只有上个老仆,又打发转来?“费隐公道:”自有妙法,不但使他不疑,还只怕要信之太过。只是一件,从今以后,要屈你权死一死,到一年两年之后,再活转来,这个妒妇方才征得他服,与你们三个和气到老,没有一毫变更;你若不肯权死几年,这个妒妇是万万征他不服的,只好暂且安乐几时,依旧回去受苦罢了。“穆子大听了这几句,就惊骇起来道:”别样的事可以做得,生死大事,岂是儿戏得的?况且死了一两年,如何再活得转来?“费隐公笑起来道:”不是当真教你死,只要认个‘死’字,说你原是有病的人,出门之后沉重起来,死在路上就是了。“穆子大道:”此计极妙。我自做亲以后,受了妒妇多少磨难,就屈他受些凄凉,暂守几年活寡,且让我住在这边,作乐作乐,度个后代出来,也不为过。只是一件,到一年两年之后,用个甚么法子,又好说我活转来?“费隐公道:”法子尽有,只是如今说不得;若还对你说了,少不得又像前日一般,把我传授的心法都败露出来,使他识破底里,以致一败而不可救。三日两日尚且如此,何况一年两年,闭得你的口住?“穆子大道:”既然如此,门生不必再问,依了老师,打发他回去就是了。“费隐公道:”他口里说死,尊还未必见信,须要你自己的亲笔,写一封遗嘱与他,说;‘我死在途中,不及料理后事,门户之计,会要仗你主持,不可贻笑于桑梓。所娶二妾,若还不曾怀娠,可速速教他改嫁。你自己年过四旬,平日又喜谈节操,尽可做未亡人,切不可再生他想。’这等写去,他就信到极处。你这一二年之间,也可以无内顾之忧了。“穆子大道:”说极得是。“就一面写遗嘱,一面分付老仆,叫他看守门户,不可放闲杂人往来,家中事体,不时过来说说。
那老仆是个忠义之人,巴不得家主自在几年,好生个儿子,替故主接后。就把家中之事一力担当,领了遗嘱,欣然而去。
却说淳于氏遣了二妾,只当拔了眼中之钉,好不适意。远近的妇人都说他大奋雄威,征服了妒总管,当今女子之中,要算他第一个豪杰。
然不出众从之料,竟有妒妇去拜门生,求他广行教化,连丈夫与他为难的人,都要内不避亲,外不避仇,要去皈依妙法起来。淳于氏正在得意之际,不想报讣忽然走到,说丈夫死在途中,再取出遗嘱一看,自然是千信万确的了。少不得大哭一场,要替他开丧受吊。
被老仆止住道:“相公分付过了,说我的死信只可使亲人得知。外面的朋友,且慢些使他知道。只因我出门未久,一旦命终,不知道的,只说我被妻子气死,前日受亏的人,未必不来多事。如今师出有名,不像前番孟浪,万一打闹起来,就要受他的荼毒了。且到一年半载,众人气平之后,然后说出也未迟。就是开丧受吊的事,都要等我诱榇到了,才可举行,以前切不可做。”这些说话,都是费隐公的主意,恐怕死信闻于众人,后来不好收煞,故此分付他说的。如今照样说来,不改一字。淳于氏听见,十分感念丈夫,就遵了遗命,不敢开丧,瞒着外面的人,设个灵座在家,私自拜奠。
凶信未到的时节,收了许多妒妇门生,正要登坛说法,做那轩昂豪举之事,及至闻了此信,就有些收敛起来。坛也不登,法也不说,只是闭门自守,要做个无荣无辱之人。
初守的半年,也甚是贞节,一毫没有二心,终日号啕痛哭,穆子大听见,竟懊悔起来,有个起死回生之意。费隐公只是不许,说:“你的骨头虽然作痒,要想回去受磨难,其如这两位佳人大限未到,不该去见罗刹何!”及至守到半年之后,淳于氏的心肠就有些改变起来,竟在痛哭流涕之中,寓了嘻笑怒骂之意,不但不感激他,反咬牙切齿痛恨他起来。终日叫天叫地,说:“我前世造了甚么孽障,今生罚我受苦。嫁了个有情有义的丈夫,替他守节,也还气得过;他生前背我娶妾,还做出许多圈套来摆布我,如今自己死了,累我不上不下,守这样无情之寡,着甚么来由?难道叫我没儿没女,靠了几个奴仆过了一世不成!”终日哭来哭去,总是这些话。
穆子大听见,竟有些着慌起来,对了费隐公道:“听他的口气,分明要嫁了。万一弄假成真,等他做起失节的事来,怎么了得?”费隐公见到他听到此处,料想身上的骨头只会怕疼,决不作痒了,就把降的方法与他说知,也只怕漏泄,不敢彰扬了。就答应道:“此非恶声也,将来会合之机,正在于此。我前日要兄假死,就为这一着,不然游学四方、埋头一处的话,那一句讲不得,定要说起死来。我要先把守寡一事去引动他望子之心,然后把‘失节’二字去塞住他吃醋之口。他起先不容你娶妾,总是不曾做过寡妇,不知绝后之苦,一味要专宠取乐,不顾将来。只说有饭可吃,有衣可穿,过得一世就罢,定要甚么儿子?如今做了寡妇少不得要自虑将来,得病之际那个延医,临死之时谁人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