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口中骂不出来的说话,都被妇人骂出来。
众人也要把村言泼语回覆他几句,又碍了穆子大的体面,骂不出口来,到舌尖上又缩了转去。除“妒妇”
“狗妇”之外,没有第三个名目加他,口上的便宜已先折了一大半。
淳于氏道:“你们这班乌龟门生,也骂得勾了,如今饶了你罢。只有几句未尽之言,烦你众人的口,寄与那乌龟老师,说他传授别人的心法,别人都试过了,不见十分应验。他说压制妇人要先用气魄,像我家男子前日那样威风,不但自家卖弄豪强,还把通国之兵都号召拢来,要压制我,也可谓雄到极处、壮到极处了;我如今还会箝束丈夫、鞭挞姬妾,可见先用气魄的话甚是荒唐,全然听不得的。他说气充魄定之后就用才术,像我家男子前日那样聪明,不但做尽圈套,吓我投降,连休书草稿都央人打就,要离绝我,也可谓决胜无遗,料敌多中的了;我如今还会跳出牢笼,不受驾驭,可见后用才术的话也甚是诞妄,一毫用不着的。这样心法也平常得紧,为甚么就享此大名,把一县的愚夫愚妇都哄动起来,终日受他约束,岂不愧死!总是他前半生的命好,不曾遇着个能干的妇人与他作对,所以妄自尊大,做了半世的夜郎王。如今小巫遇了大巫,被我说破之后,叫他老老实实缩了龟头,躲在污泥洞中,过了下半世罢。”
众人见他以前的话虽然狠毒,还是骂的自己,况且这番举动是瞒着费隐公的,恐怕弄出事来,要惹他埋怨,所以一味含容,不敢轻易动手。如今见他丢了自己,骂到费老师身上,就一齐胆壮起来,正要借此为名,好大闹一场,等老师知道,方才动气。就把几十个拳头,一齐竖起来,对中了门,狠捶乱打。
淳于氏不等攻开,就先把门栓一拔,做个抱头鼠窜的光景,急急的跑上楼去。众人见他畏惧,一直打进中门,直赶到楼梯脚下,看见两扇踏门是紧紧闭着的。众人因他今日的射法与前日一般,也就把今日的攻法与前日一样,故意在踏门之上狠敲乱击,要逼他投降。
那里晓得虚中有实,做妒妇的人不消读得四经七书,自然是谙练兵法的,不曾捶得几下,只见伏兵四起,有许多丫鬟使婢,执了器械赶上前来,对了众人乱打。众人都是赤手空拳,那里抵敌得过?打到痛处,就喊起来道:“我们替你相公出力,你倒打起我来,难道你不是相公的人么?”众丫鬟道:“大娘叫打,我们不敢不打。大娘的法度是相公知道的,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他决然不怪。”说了这几句,就分外猖獗起来。
淳于氏传令道:“你们略打几下,见见大意就罢了,不用十分罗唣。如今对众人说,叫他立到天井里来,我有几句好话说,在楼窗里面告诉他,叫他们仰起头来看了我说。”众人看见出兵不利,都有恐惧之心,见他说了这一句,只道也像前日一般,要放声求饶,好等众人出去的意思,巴不得要此收兵,就一齐拥入明堂,果然仰起头来,看了说话。
只见楼上的窗子还是闭着的,只说在里面打点说话,好解散众人,那里知道他安排兵器。少刻窗子一响,竟有许多污秽之物从楼上倾将下来,倾得众人满头满面。
你说是些甚么污秽?原来是净桶里面的东西,叫做“米田共”,预先防备他来,摆在楼上伺候的。起先躲避上楼,就是为此,居高建瓴,正要使这恩施普遍。所以众人里面,没有一个不被他雨露之恩,又喜得是仰面而受,没有一滴酒在空处,这个越王勾践,是人人要做的了。
众人在不意之中,接了满面的污秽,竟像在粪缸里面爬起来的一般,那里腌臢得过?况且浑身衣服,又没有一寸干净的,要寻件拭面揩嘴的东西,竟不可得。对了穆子大道:“我们为你一个,吃了这样大亏,还不去分付家人,多舀几盆脸水,多取几条手巾,等我们洗抹一洗抹;再有随便的衣服取几件来,待我们权换一换,好出去见人。不然这一付嘴脸,怎么走得出去?”穆子大道:“家人虽有几个,都被妒妇吓制过了,没有一个敢来,待我自己去龋”那些众人见龌龊不过,那里等得他取来,就一齐跟到灶前,要就了铜盆洗面。那里晓得铜盆水桶与拭面揩嘴的东西,都预先收拾过了,那里摸得着一件?再去搜寻衣服,一发干净得好,莫说破裙破袄藏得精光,就是揩桌的抹布也不留一块。
众人叹口气道:“神哉妒妇,真扰世之才也!如今没奈何,只得赶到隔壁去求救于费老师,讨他几盆热水洗濯一洗濯,借他几件衣服更换一更换,然后与他细作商量。”就一齐带了污秽,拥入费隐公家。
费隐公看见,惊慌不已,竟不知甚么原故,只得掩鼻而问之。众人把酿粪的根由与受粪的来历,细细述了一遍;又把妒妇讥诮费隐公,托他转致的话,一字不遗都直言告禀。
费隐公听了,气得双眸直竖,神气索然。因他污秽不过,难以接谈,就分付家人取衣服脸水,与他洗换过了,方才呵叱他道:“我前日已曾说过,剿妒的事是再试不得的。为甚么背了我的话,又欺瞒着我,走去生事来?如今被他扫尽威风,连我也为之丧气,却怎么了?”众人道:“门生们的不是,自然不消辩了。只这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