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过之后,弄出一桩人命官司,千金薄产费去三分之二。如今只得将余剩田地卖了二百金,出来做客。若趁钱便好,万一折本,就要合着他的话了。”世良道:“他的话断凶便有准,断吉一些也不验。”就将杨百万许他做财主,自己被劫被拐的话细说一番。
那客人道:“我闻得他相中一人,说将来也有他的家事,不想就是老兄,这等失敬了。”就问世良的姓名,世良对他说过,少不得也回问姓名,他道:“小弟也姓秦,名世芳,在南海县西乡居祝”世良道:“这也奇了,面貌又相同,姓又相同,名字也像兄弟一般,前世定有些缘分。兄若不弃,我两个结为手足何如?”世芳道:“照杨百万的相法,老兄乃异日之陶朱,小弟实将来之饿莩,怎敢仰攀?”世良道:“休得取笑。”
两人办下三牲,写出年纪生日,世芳为兄,世良为弟,就在神前结了金石之盟。两个搬做一房,日间促膝而谈,夜间抵足而睡,情意甚是绸缪。
一日主人家道:“米到了,请兑银子买货。”世良尽为弟之道,让世芳先买。世芳进去取银子,忽然大叫起来道:“不好了,银子被人偷去了!”走出来埋怨主人道:“我房里并无别人往来,毕竟是你家小厮送茶送饭,看在眼里,套开锁来取去了。我这二百两不是银子,是一家人的性命。你若不替我查出来,我就死在你家,决不空手回去!”主人家道:“舍下的小厮俱是亲丁,决无做贼之理。这主银子毕竟到同房共宿的客人里面去查,查不出来,然后鸣神发咒,我主人家是没得赔的。”
世芳道:“同房共宿的只有这个舍弟,他难道做这样歹事不成?”主人道:“你这兄弟又不是同宗共祖的,又不是一向结拜的,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投契。如今的盟兄盟弟里面,无所不至的事都做出来,就是你信得他过,我也信他不过。”世良道:“这等说,明明是我偷来了,何不将我的行李取出来搜一搜?”主人家道:“自然要搜,不然怎得明白?”世良气忿忿走进房去,把行李尽搬出来,教世芳搜。
世芳不肯搜,世良自己开了顺袋,取出一封银子道:“这是我自己的二百两,此外若再有一封,就是老兄的了。”主人家道:“怎么他是二百两,你恰好也是二百两,难道一些零头都没有?这也有些可疑。”就问世芳道:“你的银子是多少一封,每封是多少件数,可还记得?”世芳道:“我的银子是血产卖来的,与性命一般,怎么记不得?”就把封数件数说了一遍。主人家又问世良道:“你的封数件数也要说来,看对不对。”
世良的银子原是借来就分开的,藏在地下已经两月,后面取出来见原封不动,就不曾解开,如今那里记得?就答应道:“我的银子藏多时了,封数便记得,件数却记不得。”主人家道:“看兄这个光景,也不像有银子藏多时的,这句话一发可疑。如今只看与他的件数对不对就知道了。”竟把银子拆开一看,恰好与世芳说的封数件数一一相同。主人家道:“如今还有甚么辨得?”就把银子递与世芳,世芳又细细看了一遍道:“数目也相同,银水也相似,只是纸包与字迹全然不是,也还有些可疑。”主人家道:“有你这样呆客人。他既偷了去,难道不会换几张纸包包,写几个字混混?如今银子查出来了,随你认不认,只是不要胡赖我家小厮。”说完,竟进去了。世良气得目定口呆,有话也说不出。
世芳道:“贤弟,这桩事教劣兄也难处。欲待不认,我的银子查不出,一家性命难存,欲待认了,又恐有屈贤弟。如今只得用个两全之法。大家认些晦气,各分一半去做本钱,胡卢提结了这个局罢。”世良道:“岂有此理,若是小弟的银子,老兄分毫认不得;若是老兄的银子,小弟分毫取不得。事事都可以仗义,只有这项银子是仗不得义的。老兄若仗义让与小弟,就是独为君子;小弟若仗义让与老兄,就是甘为小人了。”世芳道:“这等怎么处?”世良道:“如今只好明之于神。若是老兄肯发咒,说此银断断是你的,小弟情愿空手回去;若是小弟肯发咒,说此银断断是我的,老兄也就说不得要袖手空回。
小弟宁可别处请罪了。“世芳道:”贤弟不消这等固执,管仲是千古的贤人,他当初与鲍叔交财也有糊涂的时节。鲍叔知道他家贫,也朦胧不加责备。如今神圣面前不是儿戏得的,还是依劣兄,各分一半的是。“两个人争论不止,那些众客人与主人家都替世芳不服道:”明明是你的银子,怎么有得分与他?
“又对世良道:”我这行里是财帛聚会的所在,不便容你这等匪人,快把饭钱算算称还了走。“世良是个有血性的人,那里受得这样话起?就去请了城隍、关圣两分纸马,对天跪拜道:”这项银两若果然是我偷他的,教我如何如何。“只表自己的心,再不咒别人一句。拜完,将饭帐一算,立刻称还,背了包裹就走。
世芳苦留不住,只得瞒了众人,分那一百两,赶到路上去送他,他只是死推不受。
别了世芳,竟回南海,依旧去见杨百万,哭诉自己命穷,不堪扶植,辜负两番周济之恩,惭愧无地。说话之间,露出许多不安之态。
杨百万又把好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