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彩,金灯银屏,琉璃字画,满室光华。问杨何在,说在内面。从中堂进去,见杨在炕上看书,一见张进,即起身迎接,命在炕上同坐,左右献茶装烟。张问:“学院在那里?”杨曰:“耍一阵慢点指跟你看。”张见满地铺毡,壁蒙狐裘,坐用虎皮,案放古董,床铺锦绣,茶瓶酒器概用金银,心想:“读书人稍为得志,有些银钱,就这样奢华,怎得兴家?”即对杨说曰:“杨老爷,你太奢华了,堂中摆设要若干银子才制得起。曾不记当年在我店中,店主不准你住,无钱开销,逼你担水?如今得志,就这样奢华,不怕折福么?”杨曰:“领教,领教,从今不奢华就是。”忽见一人跪说:“重庆府正堂、巴县正堂要见。”杨说:“传。”只见府县官进来叩头,杨并不起身,亦不点头,只说起来,又不喊坐。张心想:“读书人才得点志,就这样骄傲,都要得吗?”少顷府县官去,又不起身送他。张又对杨说曰:“杨老爷,你太骄傲了,官府叩头,为甚身也不起,头也不点?曾不记当年在我店中,无钱哀告,挨受吷,口不能开,头不敢抬?如今方才得人举荐,就这样骄傲,不怕惹祸吗?”杨曰:“领教,领教,以后我不骄傲就是。”张又问:“学院在那里,还不出来?我要走了。”杨曰:“再耍一阵就出来了。”又见先前那人跪说:“本城道台要见。”杨说:“传。”道台进来跪见,杨亦不起身,只说:“起来,请坐。”张心想:“他是啥子功名,这们势耀?怎么府县叩头,道台见了也叩头?我先前说他奢华骄傲,这才失格,今天怕要却拐!”此时心惊胆战,犹如冲墙一般,汗流浃背,坐也不好,站也不好。杨见之亦不做声。只见道台问曰:“大人几时谒庙拜客?卑职好来侍候。”杨曰:“即日就要谒庙拜客。”道台去了。杨见张模样,问曰:“你做甚么?”张双膝跪地,口称“死罪”。杨将他拉起,曰:“起来,起来,我把实言告你,好生听着:
  张幺师又何必大惊小怪,听本院把始末细说从来。
  上年子多承你把我惠爱,回家去苦发愤联捷金阶。
  在京城伴皇上过了三载,蒙皇恩来宠锡考取钦差。
  当学院到四川头品顶戴,初来到尔重庆考取秀才。
  想昔年在此处曾把病害,多得你张幺师仗义疏财。
  我今日身荣贵学宫总宰,焉能够忘昔日困苦朋侪?
  若不是张幺师那般气概,也不知在何处鸣乎哀哉!
  今与你说实言勿须恐戒,你是我大恩人怎讲礼来?
  把你那火头军丢在云外,跟着我一路去同饮王杯。
  有金顶和补服快来穿戴,到京都享富贵快乐无灾。”
  说毕,即拿金顶、靴帽、补服命张穿戴,张谢恩。杨学台曰:“你如今不必当幺师了,随我去与我管厨。”又拿钱三千六百文,命把口案、药钱开销,又赏张四千银子,叫知县与他买田舍安家。张出外来,满厨人役俱来叩贺。
  再说店主见幺师久不回店,心怪其旷工;忽闻张乘轿回店,问知杨学院即当年落难之杨客人,张幺师已得提携,心中恐惧,怕他报仇,即拿火炮迎接张幺师,与他道喜。张把钱交与店主曰:“此项账目跟你收好了。”店主十分羞惭,忙办十多两银子的礼物,求张送去与杨学院请罪。学院不受,店主更加害怕,即与张送些下程,求张在学院处讲情。于是满城之人都说张幺师疏财仗义,俱来贺喜,张只得拜客做酒。府、县、道见他是学院的恩人,各送银二百。满城富商大贾见官府都送大礼,个个也多送些银子。坐了二百多桌,接银二千六百余两。张即在城中买几间铺子,把家安顿。
  考试已毕,与学院去把各府考完,又过科考,进省又考乡试,事毕命张进京。此时张幺师银已得够了,不愿进京,辞别学院回家,将银来做生意,十分兴旺。后来广行善事,活到八十余岁,无疾而终。这川北栈自张幺师去了,生意孬了大半,兼之儿子夜嫖日赌,几年把钱搞完,至今在坐后房。
  从此案看来,人生在世,富者不可欺贫,贫者不可坏心;富以钱为善,贫以心为善。若富者能以心为善,其功德比出钱更加十倍;贫者能以钱为善,其功德更无量矣。你看张幺师,体父之训,肯行方便,救难济急,仗义疏财,所出者四百钱耳,而所得者盖什佰千万于此焉。所以古人有云:难中好救人,一钱当几百。出钱不恰当,还是莫功德。张幺师若是不做好事,安能有学院提携?就当一辈子幺师算了,还想兴家吗?川北栈店主,刻苦贫困,全无恻隐仁慈之心,所以子孙落寞。杨学台贪财放枪,不讲品行,希图外面好耍,谁知困厄穷途,若非遇着张幺师,连性命都要却脱。虽然,此亦天之磨励其性情,而后使之富贵也。

  平分银
  下力当行方便,佣工总要殷勤。天赐福泽两平分,皆因青听圣诚。
  昔会理州有一对同年,一名郭安仁,一名江正宗,家俱贫寒,其父务农。两人从小便与人放牛,为人忠实殷勤,手足灵便,言语谦和,人人喜欢,年年升价。这二人不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而且同心同德同景同村住,兼之又是同甘同苦同帮人。是年,二人俱帮胡永久做长年,凡事尽心尽力,庄稼总要比别人多收。强盗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