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其人曰:“小子远方人,来到贵处,天黑难行,歇宿一夜即走。”店主曰:“歇不到了,到别处去。”其人曰:“掌柜,‘那个男儿不出门,谁处都好行方便’,小子也是读书人,留宿一夜何妨?”店主曰:“你才唠叨!叫你别处去歇,那有许多屁放?何不快滚!”其人曰:“□,掌柜,你是开店之家,原望歇客;我们行路之人,原该投店。怎说唠叨放屁去了?”店主曰:“我开我的店,歇我的客,不歇你这宗匪人!”其人曰:“你不歇我罢了,为甚开口就骂,又说我是匪人?到底是奸是盗,拿着我有何凭?岂由你乱骂吗?”店主大怒,撞出欲打,张幺师忙来拉住,将客主掀开,问曰:“客何姓?家住何方?作何贵干?”其人与张幺师作揖,说道:
  这阵急得心火喷,老板做事太无情!
  装模作样喊我滚,为甚全不重斯文?
  “你姓啥子?”
  我今告你本杨姓,少年读书在黉门。
  “噫,你还是个秀才,出门做啥子事咧?”
  跟棚赶考来川省,行至此处夜黄昏。
  “既是赶考,为甚不跟学院一路,来在此处何事?”
  皆因背时行霉运,放了几抢都无名。
  忿气不过回原郡,无有盘费当衣襟。
  “完了,读书人是这样下场就造孽了。”
  呀,幺师呀!
  男儿谁不离乡井,歇宿一宵就起程。
  张幺师听得此言,心中怜恤,去与店主说情,曰:“此人姓杨,是个读书人,跟棚赶考回家的,歇宿一夜,谅也无妨。”店主曰:“新官出得有示,凡单身孤客来历不明之人,不准收留。此人一无行囊,二元包伞,如何留得?弄出事来,谁人担待?”幺师曰:“我已问明,只管放心,凡事有我。”店主准情。张幺师留他进来,与他看了一铺。
  次日,忽落大雨,店主不好催他起身。落了三日,雨仍不止。杨客人忽染时行痢症,上呕下泻。店主唤幺师曰:“那杨客人,你快喊他走,若是无钱,口案我也不要,免得死了打脏我的店房。”幺师问曰:“杨先生,你病体如何?掌柜喊你走。”杨曰:“我头昏肚痛,四肢无力,寸步难行。望幺师说句好话,我好点就走。”张幺师对店主曰:“他病重难行,不如请医调治,好了也有功德,就死了也无甚事。”店主曰:“跟你说莫打脏我的店房!惟有你爱讲功德,我开店之家讲啥功德?快将他掀出去!”幺师对杨说:“掌柜不准,总要你走。”杨泣曰:“我一出去就是死了,况又口案未开,如何是好?”幺师恻然不忍,想:“我父临终吩咐要做好事,他这样儿出去必死,不如做件好事。”遂将杨扶至自己房中,让铺他睡,自睡草荐。又垫钱请医调治,谁知越医越重,先白后红,卧床不起,解便难行,弄得满房腥臭。张幺师日扫数次,熬药煎汤,送茶递水,殷勤服侍,并无怨恨之心。后请一医,说他行路受热,心有伏火,只认受湿受寒,所以越医越重。遂用清凉之药,方才对症。但身瘦如柴,两足无力,幺师喊他调养,凡案上落得有好饮食尽与他吃,过了半月,方才痊愈。
  店主把账一算,口案钱二千八百文,又往药铺一算,药钱八百文,遂喊幺师曰:“那杨客人如今病也好了,体也复了,这些口案、药钱看他如何设法?”幺师明知无钱,迟延未问。店主把杨喊出,问曰:“你如今病好,可将口案、药钱开销,早些回家,免得越吃越多。”杨客人曰:“我在此处人地两生,又无朋友亲戚,那有法设?掌柜已恩不如再恩,写张约据与你认利,回家即刻送来。”店主曰:“说的好话!你那们体面,初来那们行市,逼住我都要栈,好说无钱吗?既然无钱,你要去找!”杨低头不语。店主曰:“我那里有担水桶,去担水卖,一天也可找钱二百,快去找来开我!”各位,你看这读书人如何担得水起?店主逼住要担,把杨一吷二,骂得杨口不能开,头不敢抬。又吩咐幺师喊他跟倒设法去找,“倘若走了,要你垫赔!”幺师无奈,把杨喊到无人处,问曰:“店主追逼得狠,你到底设得法出么?”杨眼泪双流,说道:“呀,张幺师呀!只说出门贪玩耍,谁知无钱实作难!”
  这几日急得我珠泪长淌,尊一声张幺师细听端详。
  悔不该出远门东游西荡,跟学院到四川前来放枪。
  人背时放几个并无一响,只落得无盘费当尽衣裳。
  蒙幺师说好话住在店上,又谁知得疾病倒卧牙床。
  店老板莫良心起向外往,幸幺师发慈悲留我同房。
  又况是痢疾病痾得不像,日夜里离不得毛厕缸缸。
  过得我撑不起痾在地上,
  幺师呀!
  你看那红鲜鲜又臭又脏。
  “好,快莫说起,我要作呕了。”
  多承你耐烦心时时扫荡,垫银钱清医生熬药煎汤。
  好饮食你不吃把我奉养,看看的病体好才得起床。
  “到也罢了,也不枉我臭了二十几天。”
  店老板要饭钱就把脸放,一挨□二受吷开不起腔。
  逼住我去担水挣钱还账,喊幺师跟着我怕我躲藏。
  “你到底担得水起么?”
  呀,张幺师呀!
  你看我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