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夏氏不是,“贫不办奁,嫁不去看,丈夫不肯,你该要劝。”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夏氏羞愧难当,掩面哭道:
我这阵丑得无处站,想入地又莫缝缝钻。
都说我为娘不慈善,做的事丑过这江南。
我膝下未把女多产,只生得一个美掸娟。
就该要当作珍宝玩,为甚的爱富把贫嫌?
想先年一家结姻眷,也是我从中爱添言。
婿贫穷因他父为善,并非是女婿败家园。
面麻丑皆因把痘染,并不是生来就成斑。
为甚要起心使奸险,喊媒人来家退姻缘。
那知道媒人是硬汉,估不住便想去见官。
恨女儿不该来解劝,未与我打做一边船。
喊接亲原想逼庚转,欲弄巧反拙事难翻。
张监生仗义壮婿胆,硬把女抬去配良缘。
妆奁事未办一根线,也不怕俄饭少衣穿。
半年多不接也不看,把女儿当作路人看。
这件事我只怪老汉,弄得我如今悔不完。
也是我当初莫主见,未与他来把鮷头搬。
为甚么全然不阻谏,由着他害理又伤天?
哼,老汉呀!
你不看金面看佛面,就恨婿也莫把女嫌。
从一终他也是正卷,能安贫算得女中贤。
为老子叫女把节玷,不知你是付啥心肝!
到如今看我有何险,诸亲戚都把我来言。
哼,老汉呀!
恨不得捶你几脑攒,实想要踢你几脚尖!
杨寿基先前嫁女时倒是仇恨,今见双双祝寿,天良发现,心中失侮。是夜,任妻吵闹,再不做声。第二日,对妻说道:“从前算我错了,如今与他补虚好么?”意欲另办嫁奁。凤英曰:“儿蒙哥嫂打发有了,不必另办,何不将那些钱跟我佃点田土,我夫妻才好过活。”父曰:“事又遇缘咧,两河关的公田,今年是为父当局首,明日进县禀明,佃四十亩田你去耕种。”于是打发夫妻二百银子,衣服首饰,干鸡腊鸭,就是一挑,叫两乘轿子,与大儿前去送他回家。大德曰:“我是长年,如何坐轿?自己面惭,别人耻笑,我与大哥步行罢了。”回家把什物收拾,搬到公田庄去,做了两年,颇有余积。
这谢大德平日勤快无比,看见对山有些荒地,闲时即去开垦。凤英煮饭,见天气炎热,煮些盐菜汤与夫送去。来至大路柳阴之下,有个客人在此乘凉,便问:“大嫂送饭与谁?”答:“奴夫开垦,送饭过午。”客人曰:“路人饥饿,欲买一饭,不知大嫂能相与否?”凤英见客人品貌非凡,便说:“粗糠之饭,何必言买?愿以奉君子。”随将饭羹放地请食。客人食一碗便住,叹道:“汤味极美!”凤英曰:“君子胡不饱食?”客人曰:“我若饱食,尔夫必饿。”凤英曰:“此乃二人之食,请再用些。”客人曰:“尔何所食?”凤英曰:“奴家中尚有。”客人遂饱食一餐,凤英收起便走。那知大德早已看见,心中大怒,候妻近身,一耳巴打去,凤英卖脱曰:“夫君做啥?要打把饭放下慢慢的打不是?把汤倒了,拿啥来吃!”大德曰:“你这贱人!岂不闻‘男女受授不亲,瓜李之嫌当避’?大路之上与人交言递食,为夫脸面何存?”凤英曰:“夫君呀,家中有剩饭,路上有饥人,当怜行路苦,要把方便行。妻子虽然错,夫君得美名。”大德曰:“好个龟名!”凤英曰:“不要乱讲,快些用饭,倘若冷了,吃下肚去不好。”大德听得妻言,也打不下手。
那客人见凤英挨打,知为与饭之故,便有不平之心,遂坐下看他还打骂不打骂。只见凤英恭立奉饭,吃了又添,饭毕奉茶,许久并无倦容,心想:“此人不愧‘夫妻’二字!夫有夫纲,妻有妻义,夫妻恩情此见万一,必是平日相敬如宾,方能如此。”忽见凤英转来,问曰:“尔夫打你,为与饭么?”凤英心想直言,又怕扬夫之短,乃曰:“非也,夫君打奴不会处事,说君子是客,正宜请到家中酒菜款待,路上待客不成恭敬,有慢君子。此奴夫之所以打也。”客人心想:“天下有如此聪明女子!丈夫打他,不惟不怨,而且隐恶扬善,真是有德有才之妇!若使置之朝廷,必能忠君爱国。”于是问道:“尔娘家姓啥?丈夫何名?”凤英告知。又问曰:“尔是自业,佃耕?”凤英曰:“是圣上的公田。”又问:“公田共有多少亩?”答曰:“约有万亩。”客人曰:“我是收京帐的客,江苏总督借我银子,前来收讨。今有别事,不能即去,有书一封,请你丈夫送去,叫他办银,我不久来收。”凤英曰:“送信无妨,但侯门似海,庶民不通,恐负所托。”客人曰:“此事不难,我有扇子一把为凭,你夫送至总督辕门,与守军说了,叫你夫莫走,自然有人传你进去。”凤英曰:“既然如此,愿效微劳。”客人又索笔墨写书。凤英嫌其唠叨,想不去拿得来,又应允了,又怕失信,只得进内拿出。客人把诗写就封好,交与凤英而去。
凤英心想:“夫君先前就要打我,今又说话许久,定难躲脱,要设个法使他不打才好。”又想:“菸是和气草,茶为散事汤,我如此安顿,必不打了。”果然,大德恨怒而归,大声索妻。凤英斟杯茶来,双手捧上。大德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