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我快吃,肚皮装满。”四娘曰:“早晨吃得多,晌午也吃不得了。”喊大女儿莫办酒菜。大德心想:“我今天才出行,怎么连酒菜都不办?我才说错了。”四娘曰:“你五哥明天出行,莫得衣穿,把侄儿那件新衣借跟他穿一天,回来就还你,好不好?”大德不答。四娘变色曰:“我千辛万苦带你几年,跟你借件衣都不肯吗?”大德不得已,把新衣脱下而去。张见无衣,问告借去。过两日喊他去要,便说失了。大德叹气,张夫妇再三宽慰。
  是年,张家出痘,大德染着,极其凶险,幸得医便未伤性命,但是面麻成饼,从此个个都以谢麻子呼之。守谦见他忠实,年小升价,到十八岁便做小长年了。先年工价四缺牙收去,后因张守谦说了他几句,才不来收。
  一日,谢大德在路旁见岳父杨寿基对面而来,上前作揖相见。寿基问:“你是何人?”答:“我是你的女婿谢大德。”寿基看了两眼,变色而去,回家向妻吵闹,说道:“你先年放的好女婿,如今穷尽帮人了!这些我都不讲,看他麻出那个样儿,好似精怪一般,我那如花如玉的女儿,若是嫁他,后来就不饿死也要气死!”夏氏曰:“千怪万怪,只怪郑八字!算命不准,才上此当。打个啥主意把这祸害离脱?”寿基曰:“只把郑八字喊来,叫他恭恭敬敬去把红庚要回,不然活活将他打死!”即命人去喊,郑已知之,托故不来。寿基大怒:“喊多人去跟我拉来!”郑天星只得来家,问曰:“杨老爷有啥子不了之事,用许多人来请我?”寿基曰:“你看命就看命,何必妄断祸福,以贱为贵,希图做媒,害我女儿?”天星曰:“我是照命断的,又未奉承那个咧。况做媒是你请我的,何得怪我?”寿基曰:“你不说他是大富大贵,我焉能请你做媒吗?”天星曰:“安知谢大德就不富贵做官了吗?”寿基曰:“汤老官倒要做了!”天星曰:“杨老爷,你是个读书人,怎么也不明理?岂不闻‘天降大任于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然后才得大任’?故古来圣贤皆是由因而享,先穷后达。你婿今虽贫贱,一朝运至,自有贵人相遇,富贵不求而自得矣。倘若四旬不发迹,那时你来笑我,挖我眼睛!”寿基曰:“莫说那些空话!好好与我把庚拿转,万事干休!’,天星曰:“我只架桥,就不拆桥,你自己去要,我就莫得那们合式!”寿基曰:“你不拿回,就不得了!”天星曰:“何事不了?无非官司,就头人。”寿基大怒,来打天星。天星亦怒曰:“我不怕人打的!”叉手去迎。夏氏慌忙把夫拉进内去,把天星宽慰,款待酒食。
  寿基做起呈词,想去告他,二子苦劝不依。他女凤英性极端庄,知书识礼,平日颇能孝敬,见二兄劝父不倒,只得亲自出来,跪地说道:
  双膝跪在埃尘地,不顾羞耻把话提。
  还望爹爹息怒气,你儿言话听端的。
  先年结亲爹妈喜,二家门当户也敌。
  纵然有点不遂意,要知谢家有根基。
  公公为官称廉吏,告职还家把善积。
  老天定然要护庇,后来富贵料得的。
  从前算命好无比,一品夫来一品妻。
  纵然不准无害意,少爷总是生成的。
  何必悔亲忧闲气,具词告状把媒欺?
  “谢家如今穷尽了,我儿嫁去如何过得日子?”
  女命本是菜子体,肥瘦都是有生机。
  只要裁培不惜力,何问地土宜不宜?
  若能行事依天理,贫贱也有发达期。
  爹爹呀!
  有钱使在衙门里,何不把婿来周济?
  爹爹得名儿得利,自可转富把贫移。
  “贫就不讲,那样麻丑,叫我儿如何匹配?”
  常言嫁狗由狗去,嫁鸡你儿也随鸡。
  你婿虽丑有人气,比那鸡狗总好些。
  何必败名丧节义,使儿骂名万古遗?
  “未曾过门,怎说是败名丧节咧?”
  好马不辔双鞍绨,鸳鸯交颈不相离。
  天子也有贫亲戚,公侯门下有布衣。
  一诺千金谁笑你,嫌贫有人指背脊。
  “女子在家从父,父要悔则悔,你敢说不从吗?”
  三从虽是从父起,终身大事要从一。
  你儿虽蠢知书理,贫穷丑陋不改移!
  “既然如此,为父不办一点嫁奁,随你嫁去饿死也好!”
  饿死也是儿命鄙,生成运气怪得谁?
  有无嫁奁随父意,好女不穿嫁妆衣。
  “好,还说啥子?为父把你舍了!”
  爹爹呀!
  婚姻事大非儿戏,关乎人伦岂可欺?
  前世修来今生匹,焉有许东又嫁西?
  若要你儿背恩义,情愿一死到阴司!
  杨寿基大怒而出,谓郑天星曰:“你去对谢麻子说,叫他明日就来接亲,如若不能,便退红庚!”
  天星只得来会谢大德,告知其故。大德曰:“岳父逼我接亲,分明是悔亲!罢了!大丈夫不受人怜,只要有志,何愁一房妻室?他既悔亲,把庚退他就是!”正是:
  无钱王孙受胯下,家败妻于上别船。
  如今世上人眼浅,只重衣冠不重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