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姑娘夤夜至此,有何赐教?”兰英告知其情。大魁曰:“娘子何以救我?”兰英曰:“我不救你就不来了。三十六计,走者为上。我今赠你银子两封零两锭,钱一串,快逃回家,看期来接,切莫过冬月,免使杨家先接。”大魁曰:“多蒙娘子活命之恩!又从那里出去?”兰英曰:“大门侧门,都有哥守,只书房后墙缺处可越,从下手而去,就是大路。”大魁见妻美而贤淑,心中难舍,忽想一计。因曰:“我不知墙在何处,望娘子送我出外。”兰英曰:“我是闺女,如何送你?”大魁曰:“既是夫妻,有啥来头?你若不送,倘走错了,狗吠被捉,还是要死。”
  兰英害羞不送,大魁拉起就走,只得送出墙去。大魁又曰:“我在此人地两生,不知大路在何方,娘子何不再送一程?”兰英不肯,大魁曰:“我此时已骇昏了,不辨方向,倘若走错被他捉住,拿来治死,岂不负了娘子一片苦心?”兰英无奈,只得送到大路,说曰:“这下我该转去得了。”大魁曰:“娘子转去,他们撞着,岂不连累你吃苦?不如同逃我家。”兰英曰:“岂有此理!女儿家不待出阁,跟夫逃走,莫把先人羞了!宁受责打,不作此非理之事!你快回去,看期来接。”大魁曰:“仔细想来,此事不妥。我来接人,你父不肯,必要经官。如今的事,钱可通神,我又无钱,媒人反口,官司定输,婚判别人,那时不免忧死。与其死于那时,不若死于今日,为娘子死,死亦甘心!”兰英曰:“背父逃走,不惟名分不正,亦且被人耻笑,如何使得?”大魁曰:“人要通权,识大体,不拘小节,方为豪杰。”兰英此时左右两难,不觉泪下。大魁携手催行,兰英曰:“我衣服首饰一点未带,怎好进你的屋?”大魁曰:“只要夫妻完配,还讲那些浮物。”于是二人同走。幸有微月,行未一里,忽见满天通红,知家已放火。不多时,后面灯火飞奔,夫妻着忙,只得躲在茨蓬之内,过阵再走不题。
  再说刁氏到三更后喊二子放火,二人烧得书房火光冲天。听得里面莫有影响,刁氏心疑,喊女不应,遍寻无迹,说道:“完了,完了!女儿跟那穷鬼走了!”太朴大怒,喊二子快去赶回,把他打死,免得丑人。二子与雇工执刀拿棍,向前去赶,来至三岔路口,大牛曰:“此路左边进城,右边不远是陈姨娘家,你说肯走那路去赶?”二牛曰:“妹崽家黑夜走得好远?定在姨娘那里。”遂从右走,来至陈家。大牛曰:“莫忙,待我打听虚实,方才进去。”忽听话声唧哝,末后一句云:“你那们不早些来?”大牛喜曰:“对了,在这里!”遂与二牛同声喊门。几声不应,又听木盖声响,大牛曰:“快些进去,慢点走了!”于是打门而进,四处照寻,又打烂室门,见姨娘坐于柜盖,柜内尚窸窣响了一声。姨娘曰:“你们为啥子事夜半深更打门进屋,意欲何为?”大牛曰:“来捉不要脸的!你不献出,就要淘气!”姨怒曰:“我有甚么要献跟你?”二牛即去开柜,姨娘抵死不肯。大牛附耳曰:“何不和柜抬回?”二牛点头,拉开姨娘,抬起就走,姨娘拼命来拉,二牛用力抱住,雇工抬起飞跑而去。抬回家来,太朴揭开柜看,才是一个和尚,已用带勒死了。
  各位不知,他姨夫姓陈,名大年,常出远门贸易;其妻刁氏,孤灯难守,因与临江寺僧私通。是夜,因寺有客来迟,正逢大牛寻妹,疑来捉奸,大骇,故躲柜内,大牛弟兄估住抬去。太朴见此情形,急得脸青头胀,骂曰:“你这两个杂种!叫你赶妹,为何把和尚抬回?”大牛弟兄互相推委。太朴曰:“人命重案,况是勒死,如何下台?”大牛曰:“趁此无人知道,拿去埋了就是。”太朴许雇工两串钱,叫他帮埋,嘱莫泄漏。
  雇工抬到山坡去埋,正在挖坑,不远有一李端公与人小送回家,闻响疑鬼,忙念咒放诀,声响如故。李曰:“还敢与我斗法吗?”一石打去,雇工骇跑。大牛曰:“我们人多,莫伯!”李听说话,问:“是人是鬼?”大牛曰:“我们在此埋狗。”端公爱吃狗肉,知是大牛声音,便曰:“大先生莫埋,快送与我。”走来一看,却是死人,问曰:“你们打死那个拿在此埋?不怕翻拐吗?”大牛无奈,只得告知前事,许他一锭银子。李恐埋了骗银,想一主意,说曰:“听你说来,令妹已许两家,这杨家极有财势,来接无人,定要经官,输了未免丢丑;况且外人知道,说你闺门不正,有何面去见人?须谋万全之计方可。”大牛问:“何计?”李曰:“把和尚依然抬回,我与他包头踩超,装成你妹模样,相棺装殓,只说死了,命人去杨家报信,叫他来看;你这里即办丧事,发引安埋。如此神仙也瞒得过。一免杨家要人,二免外人耻笑。此计好否?”大牛思之有理,回去与父言明,太朴喜允,忙叫抬回,即请李装。这端公原是包过头的,网巾超都有,一阵与和尚穿戴打扮,装人棺中,俨然一美女子也。即去杨家报信,李端公喊些徒弟念经超荐。
  却说杨监生见讣痛惜,与母商量去吊。母曰:“既已结亲,即是我媳,待为娘去。”遂办祭仪,来至张家对灵哭泣。刁氏见亲家母在哭,免不得也要哭几句掩饰,于是放声大哭道:
  我的儿呀我的女!
  为娘生你一尺五,于今长到二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