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夫担禽巅上来,牧童骑牛岗下走。
    岭间佳趣准赏玩,畅怀何须沾美酒!
  柳毅诗才赋完,一时神倦,倒在石板上睡去。及至醒来,满天云雾,并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见西北一带电光闪闪,雷声轰轰,渐来渐近。欲下山去,恐赶庄不着;欲在山上,雨来人无处躲闪。前瞻后顾,甚是作难。心中又一转想着:“或者岭南有避雨处也未可知。”就转过岭头,向东一看,远远望见一个草门,内有茅屋三座。柳毅喜道:“这却是家人家,何不向彼投去?”就掇着他的货物,直往东走。
  走到门口,叫声:“有人么?”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妈,年纪不过五十。开门问道:“是做什么的?”柳毅答道:“小生游学到此,大雨忽来,无处可躲。特投贵宅,暂歇片刻,雨住就走。”老妈道:“这却无妨!请相公内边屋里坐。”
  柳毅进去,老妈仍把门关上,让柳毅中堂里坐定。当时献上茶来,老妈问道:“相公是何处人?”答道:“小生是朗州武陵县人,住在梅花村内。”又问:“尊姓呢?”答道:“小生姓柳。”又问:“家中父母俱全吗?”答道:“只有家母,先父去世数年了。”又问:“贵娘子多大了?”答道:“拙荆前岁亡故了。”又问道“可曾再续否?”答道:“小生家道贫寒,一时安能说就!”又问道:“相公可曾发过吗?”答道:“虽经发过,犹之未发。”老妈道:“相公这等妙年,兼以蒙过乡荐,有女家不肯招以为婿,可谓有眼无珠了。”
  柳毅问老妈道:“夫人贵姓?”老妈答道:“老身姓寅,先夫寅文炳,去世已久。只一女儿,名唤虓儿,同老身在此度日。小女今岁十八,尚未许人。适值上亲家去了,数日还未回家。相公既系鳏居,老身斗胆上攀,愿以小女奉侍巾栉,意下若何?”
  柳毅答道:“萍水相逢,夫人盛情,如何敢当?”老妈道:“山间村俗,相公未见小女的容颜,怎肯轻相许诺?彼此有心,从长商议。”
  话才说完,大雨盆倾,直下了三个时辰方才住点。忽然风吹云散,露出一轮明月,从东而上。老妈就在两边房里收拾牀铺,柳毅宿了。老妈亦关门睡去。
  柳毅心里度量:“这是个什么人家,母女两个敢在这深山中居住?且素不相识,却慨然以女儿许我,甚属蹊跷。”左思右想,翻来覆去,总睡不着。
  到了三更时分,月光上升,满院明亮。忽听墙外风响,如有人进院一般。柳毅起来,从窗棂内往外一看。见个素装女子,骑一黑虎,从空而降。那女子叫道:“母亲,开门!孩儿回来了!”老妈起来,把门开了,问道:“你为何数日不回家来?”答道:“孩儿巡山已周,闻说西域王母于八月十六日大会群仙,孩儿欲赴蟠桃盛会。走到半路中间,遇着文殊菩萨。说孩儿道业虽深,俗缘未尽。还该在人间享三十余年荣华,方才归成正果。这会儿还赴不得。所以回来,住几日。”又问道:“西厢内似有人窥看,是谁住在这里?”老妈答道:“是个游学的,姓柳。”那女子道:“可是武陵梅花村柳毅吗?”老妈道:“想必是他。”女子道:“母亲为孩儿择配,多不称心,此人断不可当下错过!”老妈道:“我已提及,彼尚未应。明晨再作计较。”母女两个进入屋中,把门关上。
  柳毅到了次早,起来要走,老妈留道:“山中别无可敬,聊具盘餐,以尽主情。”就着虓儿送水一盆巾一幅给柳毅洗脸。柳毅抬头一看,只见虓儿:
    腰如临风杨柳,面似出水芙蓉。金莲三寸等弯弓,两目光觉光静。差同羞花闭月,堪拟落雁流莺。结缘何须系赤绳,早把心神牵动。右调《西江月》
  柳毅见了虓儿的姿色,早有些欣羡之意。脸已洗完,老妈让他在中堂坐下,说道:“方才送水的就是小女,可配过相公吗?”柳毅道:“令爱丰姿绰约,小生殊觉形秽。”老妈道:“夜晚所说结亲一事,可肯应承否?”柳毅道:“夫人既不下弃葑菲,小生敢不上阴丝萝!但路途遥远,家无日用,聘娶之资,苦无所出。此中尚须酌度。”老妈道:“老身志在择一佳婿,增光门楣,并不苛求六礼。但着小轿一乘,亲来把小女迎去,这就是了。家无余钱,断不可过为铺张。”柳毅道:“老夫人如此相谅,小生自应允从。”就转身谢过老妈,老妈回答道:“矣婿娇客,老身焉敢当礼!”说罢,排饭款待柳毅,无非山鸡、野兔、豕醢、鹿脯等品。
  饭毕,柳毅取出湖笔一封、徽墨一匣、耳挖一支、汗巾一条,递与老妈。说道:“小婿道途仓呈,未暇备礼,聊具不腆,以代聘仪。”老妈接过,送入里间,叫虓儿收住。随后拿出绣囊一个、红笺一幅,递与柳毅,说道:“此囊系小女亲手纂成,笺上诗句系小女亲笔所作。矣婿带去,以为凭信!”柳毅接在手中,先把诗句一看,上写道:
    吹箫引凤事诚遥,射屏结缘材可标。
    织女下机河畔待,再望七夕填鹊桥。
  柳毅看毕,暗喜道:“此女不惟有貌,兼以有才,真堪为吾嘉偶。”遂与老妈约定:八月二十六日来娶。老妈亲送柳毅下岭而去。这且不题。
  却说山阴岭南有座老山,名曰蟠龙山。山上有一个石洞,洞里有个熊精,颇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