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白孝立果又替他写了一张冤揭,叫常莪草亲自跪门,揭到礼部大堂上来。
尚书见了吃惊,因叫常莪草入去,当堂审问道:“据揭,你不过是汝宁的一个生员。这宋石宋采与裴松,已是三个翰林儒臣。若是结婚非礼自有府县地方官并两衙门参论,与你生员何干,却来揭他?定是有仇陷害,须实实招来!”
常莪草道:“若论大夫与士, 自然有别。若论婚姻关乎名教,则无贵贱,一也。若大夫自能谨持,以为标准,则为士者景仰不遑,何敢妄参末议。惟大夫不惜皮毛以自污,当道过存情面而不问,使居于婚姻,决不思媒妁为荇菜之求,但只知纵儿女为红丝之咏。逞才情勾引,不殊桑濮;如云窥探,何异东门。竟令静淑之风,一时扫地矣。生员虽下士,忝列圣门,实不忍闻见。一时愤发,遂谮作二诗一书,代为谢绝。在世法,固然不无罪;于名教,实可谓有功。奈何三儒臣蒙昧于心,不知自愧,转行文学道,欲致生员于死。生员一芥耳,死何足惜,但恐生员一死,益三儒生之罪。故逃死至京,具揭台前,恳乞天恩,念生员一死之事小,而朝廷名教之事大,转呈御览,敕下廷臣,会议婚姻之礼,男女以淫词作聘,为邪为正。则生员伏斧yue之诛,亦甘心艺。若日挟仇陷害,生员与三儒臣从无半面,未受一言,仇于何生?伏乞照察。”
尚书听见他说得情词侃侃,一时难他不倒,只得准了他的揭贴,叫人保出在外候审。遂一面抄了揭帖,移文宋裴三翰林,叫他具疏,题明始末,敕下该部,方好分别曲直请命。
三瀚林见了,俱骇然道:“这奸人既怂皮象报仇不动,又敢挺身到礼部具揭,倒也有些胆气力量。且所具之揭,虽是强词,却借名教二字,几乎夺理。辩疏必须斟酌。”因请了贺少卿来商议。
贺少卿道:“无甚斟酌。议婚姻原是小弟为媒,在旁观起,见咏红丝亦是小弟。为媒恐误,借咏观才。男女原分内外,从何窥探。诗词并不涉邪,有什勾挑?出题,媒人之意;交聘,父母之心。原无委曲,理当直陈。若曰无仇,寿文之逐,已是一端;假作诗文,又经二见。此犹何委之名教。至于贿买皮象兴词,岂非陷害之明征乎。”
大家听了,俱各欢喜,遂录出四人的《红丝咏》,各具一疏上请,并敕下礼部。
尚书又唤了常莪草,重审道:“裴宋结婚姻,出乎父母之命;儿女咏红丝,系于媒灼之言。皆诗礼之家,风雅之事,今原诗尚在,不减关雎,何得妄诋之勾挑。奸人奸胆,已于斯毕露,又不待二诗一书也!若曰为谈名教,岂盗窃寿文,又在名教之外。若曰为救风化,岂唆罪犯兴词之风化,又不当扬乎。总奸恶巧言,如簧之遁词也。圣明之世,岂容奸人紊乱纲常,断人婚好。本当流之绝域,以御魍魉,但念乱官常而官常愈著,断婚好而婚好如初,姑罚其为徒。书一封,诗二首,共责三十,共徒三年,聊以示警。”
常莪草听了,无言可辩,只得说道:“做诗假书,实乃生员白孝立所作,脱卸在罪人身上的。”
尚书道:“这白孝立在哪里?”
常莪草道:“现在门外。”
尚书即差人去拿,须臾拿到。因问道:“这二诗并书,是你做的吗?”
白孝立道:“做虽是生员做的,却是常蓼出的主意。”
尚书道:“一出主意,一是下笔,其罪相同。俱革去衣巾,各责三十,各徒三年。”二人苦辩不听,各各受刑而去。正是:
当日无谋同算计,
而今有罪却平分。
始知奸恶烈如火,
到底烧人是自焚。
礼部断定,随即具疏,同《红丝》四咏,申奏朝廷道:
自《关雎》垂教,咏诗缔结,原不碍于婚姻,矧shen命出父母,题自良媒,的系公观才美,明察情踪,并非私相授受,何以妄加丑诋,以伤雅化。况《红丝》四咏,吐词正大,寓意坚贞,更于婚好有光,录呈圣览。如果臣言不谬,伏乞钦赐联姻,则《周南》风化,复见于今矣。罪人薄责,以广圣恩,不胜待命之至。
过不数日,批下旨来道:
览《红丝》四咏,虽一时联姻之作,然情词双美,实与《桃夭》无异。朕甚嘉之,赐金篷宝炬四对。速速迎亲,驰驿来京,各成配偶,以彰朝廷雅化。余俱依拟。钦此。
众臣见了旨意,俱大喜不胜,遂相率入朝谢恩。谢过恩,见圣旨有“速”字,便不敢停留,遂各各差的当家人,星夜赶回去迎请。
裴夫人与紫仙小姐,适遇着金知县奉抚院差委,进京公干,因乘便护送进京。
此时皮象已蒙恤刑开释,放了出来,闻知宋夫人与菟友小姐,奉旨入京成亲,十分荣幸,他便挨身进来,自称舅爷,带了许多人,一同护送。宋夫人因念手足之情,又一时无有亲人,便不记仇。
山东与汝宁两处,次第起身。不多时,俱刭了京师。裴松与宋采,各各迎接母亲妹子回去,诉说朝廷恩礼,并常莪草白孝立问徒之事。大家欢喜无尽。遂两家共择吉日,奏知朝廷,然后领出钦赐金莲宝炬四对,摆列于前。满朝臣子,见朝廷赐灯,尽来陪娶。这旌旗灯火,笙箫鼓乐,十分热闹。正是:
金屋佳人配才子,
玉堂才子配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