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挂着酒帘。正是: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明彦径到酒家坐定,叫拿酒来。那酒保荡了一壶酒,排上许多肴馔。明彦心中想道:“身边所带不过五百文,还要借此盘缠寻师访友,倘若都吃完了,回到下处把些什么来席日?不吃又饥饿难忍。”正在踌躇之际,忽有一个道士,头戴方竹冠,身穿百衲衣,手中执着拂尘,也不与明彦拱手,径到前席坐定。明彦怪他倨傲,也不睬他,只是自斟自饮。那道士倒忍耐不定,问道:“你这客官,是那里人?”明彦道:“我四川眉州人也。”道士说:“来此何于?”明彦道:“寻师访友。”道士说;“谁是你师父?”明彦道:“当今异人管朗生。”道士说:“什么管朗生?”明彦道:“管师父之名,四方景慕,你是本地人,倒不知道,也枉为一世人。”道士哈哈大笑,道:“你不曾见异人的面,故只晓得个管朗生。”明彦听他说话,倒有些古怪,心中想道:“当日张子房圮上遇老人进履,老人说:‘孺子可教。’便授以黄石秘书,子房习之,遂定天下。俗语说得好:‘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道士倒也不要轻慢他。”遂竦然起立,把盏相敬道:“愿师父一醉。”道士说:“我知你身边所带不过五百文,何足醉我?”明彦吃了一惊道:“我所带之数,他何由知之?必是不凡之人。”问道:“师父将饱几何,才可致醉?”道士说:“饮虽百斗,尚未得醉。”明彦道:“弟子身边所带,不足供师父之醉,奈何!”道士说:“不妨,我自能致之。”那道士将桌上嘘一口气,忽然水陆备陈,清酤数瓮。明彦看了,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师父果然不凡。”愈加钦重,执弟子之礼甚谨。那道士那里睬他?也不叫他吃些,只是自己大嚼。不上一杯茶时,桌上菜蔬,瓮中美酒,尽数吃完,不留丝毫,径往外走。明彦一把扯住,道:“师父那里去?挈带弟子一挈带。”道士说:“你自去寻什么管朗生去,只管来缠我,可不误你的前程?”明彦只是扯住不放道:“师父既有此妙术,毕竟与管师父定是同道中人,万乞师父挈带同行,寻管师父所在,就是师父莫大功德。”
原来那道士就是管朗生,只不说破,特特妆模做样,试他的念头诚也不诚。那道士见他果然出于至诚,便道:“我虽不认得什么管朗生,你既要寻他,可跟我去,须得一年工夫,或可寻着。你若性急,请自回去。”明彦道:“寻师访道,何论年月,但恁师父指引。”道士说:“今先与你说过,倘或一年找不着,你却不要埋怨我。”明彦道:“就是再多几年,总不埋怨着师父。”道士说:“这等,便可随行。”明彦见道士应允,不胜欢喜,将身边五百文还了酒钱,只见道士所执拂尘失落在桌上,明彦搦在手中,随了道士出门去。
那道士行步如飞,那里跟的上?行不了十余里,转一山湾,忽然不见了道士。天色已晚,前后又无人家,明彦一步一跌,赶上前路找道士,那里见些影儿?走得肚中已饿,足力又疲,远远望见山头上有一小庙,明彦只得爬上山去,推开庙门,蹲坐一会。约有二更天了,只听得四山虎啸猿啼,鬼嚎神哭,孤身甚是恐惶。道士还要他坚忍性情,又变出些可畏可惊之事历试他。忽来敲门,明彦听得似道士声音,不胜欢喜,连忙开门,只见一只老虎,张牙舞爪,跳进门来,唬得魂不附体。
萧然变魂,暮夜黯如幽隐。听见驱万树,猛咆哮近身。舞利爪如掷刀,排钢牙便似那列戟,颠狂惊杀人。纵做朱亥圈中也,怎当他那金睛怒逞。瘦弱书生,恐这样形躯不入唇。
明彦一时无计可施,只得躲在庙门后,却有一根门闩,将来抵挡他,却被那孽畜一口衔去,丢在山下去了。明彦又无别物可敌,止有道士拂尘在手,那孽畜赶将过来,明彦只将拂尘一拂,那孽畜便垂首摇尾而去。明彦道:“这道士真有些神奇,难道这一个拂尘儿,大虫都怕他的?”
说也不信,正在赞叹之际,只见一阵狂风,一个黑脸獠牙的跳进来。明彦道:“苦也。这番性命怎生留得住!”
飘零力尽,经旬##。奔波苦楚,黑鬼侮行尘。道是张飞现形。这壁厢却不是尉迟公,从今再闻这些狰狞行径。不念岐路,马足伶仃。莫缠他、天涯吊影身。
明彦左顾右盼,无有安顿之处,只得躲在神像背后,口中叫:“神明救我一命,日后倘有发迹之时,决当捐金造庙!”那黑鬼那里肯饶他,直奔到神像之后来擒明彦。明彦死命挣定,也把拂尘一拂,那黑鬼酥酥的放了他,嘿嘿而去。
明彦自此之后,信服道士如神明一般。乱了一夜,看看天亮,出了庙门,再去寻那道士。又翻了几个山头,望见竹林甚是茂盛,内有大石一块,明彦就在石上一坐,身体困倦,不觉的昏昏睡了去。那石头却也作怪的紧,突的一边,把明彦翻倒在地。明彦惊醒,石头不见,却见那道士端坐在那石块上。明彦见了,不胜欢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倒身就拜,那道士动也不动。明彦将夜来苦楚,细细说了一番,道士哈哈大笑,道:“好也!我叫你不要跟来,如今受这许多苦楚,着什么要紧!”明彦道:“只要师父找着管师父,便再受些苦,也是情愿。”道士看他诚心可嘉,便直对他说:“你要寻甚么管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