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坠下两泪。天爵劝曰:“下边‘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梁兄何不读之?”天来拭泪再读,见有“酌贪泉而觉爽,处洞辙以犹欢”,乃快然自释曰:“见此一序,为他所感。吾今当以君子达人自励也。”言罢,二人握手下楼。天爵曰:“吾意欲赴衙售此记念,只恐担搁梁兄前程。”天来曰:“如此大德,何日可报?”遂登舟解缆而去。
再说凌贵兴自从喜来归后,知天来己渡梅岭,犹有赣关未过,连日盼望美闲,乃求计于爵兴。爵兴曰:“表侄宜恒探钦差,到省办个隆仪,大人自有照料。如大人不受,我等便要逃往外邦。那时虽有狼差酷吏,任他访迹寻踪。此吾之鄙见也。”贵兴闻说,寝食俱废。偶然一夜,在书房中与妾潘氏取乐遣愁。那潘氏年可十八,生得美目巧笑,螓首蛾眉。入嫁以来,无半点抗拒之意。贵兴与之如鱼得水,二人举酒交杯,丑态百出。贵兴求她云雨,潘氏曰:“相公请先就帐,待妾解衣,然后登床奉侍。”贵兴方才欲枕,忽见二人手挎三张木刀,冲入书房。首将贵兴两乳割下,再举刀刺入心窝,透出背外。未知贵兴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鄱阳湖祈神庇护
常王山遇盗惊慌
却说二人持刀刺杀贵兴。是时三更三点,灯影朦胧。贵兴被嚇惊醒,却是南柯一梦。(天来有梦贵兴亦有梦。天来之梦,张风所托;贵兴之梦,不知何人所托矣。)放眼见潘氏熟睡,心中骇异,慌忙唤醒潘氏,以梦告知。潘氏曰:“相公夜来酒困,故有此梦。”(所解未梦不是)贵兴自觉梦疑,遂无心与潘氏取乐。侵早出门,欲将此梦求教方士。(侵早说梦便是不祥)偶然经过一“问菲”馆,见一人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服,丰姿俊爽,道貌非常,蹲踞于蒲团上,垂帘卖卦。贵兴近前施礼,二人各道姓名。贵兴欣然起敬曰:“明先生尊号,既称善详,必善与人详梦。”(善详姓名反在贵兴口中道出,文势之勾,自来未有。)明善详曰:“只管说来,吾自有见解,殊非杜撰欺人。”贵兴曰:“我与梁天来雀角多年。日间饮食不安,夜来偶作一梦,遇二人持三张木刀割我两乳,刺我心窝。未知吉凶应在何人,先生为我直笔批来,不必寓言隐讳,使我趋吉避凶,感德良深矣!”言罢,先将卦资递过。(先交银后听讲,序法与前不同。)善详曰:“愚直之夫,言来倘有冲犯,幸勿见责。”贵兴曰:“不妨!不妨!”那先生批云:
木刀三张便是梁。〔有此明法卦定然灵)
君家听我说端详。
贵兴愣然,曰:“莫非就是梁天来否?”善详再批曰:
二人暗隐天来字,(天来二字暗藏二人)
贵兴曰:“有人教我定往外洋,是否可行?”善详又判云:
不若移舟往别乡。(无限天机为他所泄)
贵兴看罢大惊,归告爵兴。爵兴曰:“此言正合吾意。”
正话间,美闲自赣而返,昔赣关稽查甚紧,杳无音耗。爵兴曰:“不消何说,他已赴京无疑。诚有疏虞未备。”贵兴曰:“料他未到北新,我们到京打点,倘属未迟。非得智谋殷实之士,不可放心重托。敢烦表叔一往。”爵兴曰:“事势至此,不得不然。”贵兴乃修书,先着千里马带往燕京,访交前任抚院萧公之弟萧荣,求他在此关照之意。随后爵兴陆路赶程,却将土屋换过珠室,唤越文、越武偕行。三人缠束在身,致嘱而去。
再说天来自膝王阁开船,行至大江之中。一望无际,水与天接,天与水连。天来问此处是何所在,天爵答曰:“此湖号曰‘鄱阳’,为天下五瑚之一。周围且八百余里。当日明太祖与陈友谅大战,幸得槐树领圣,杀退敌人,即此地矣。”天来果见湖边有间定远功用古庙,庙前栽种一条槐树,高仅二尺许,根深蒂固,叶盛枝横。(洪武传所记功臣三十六人,并不载此槐树。余尝亲见庙里助标姓氏一一不差,惟槐树之高不满三尺。乡人皆言当日显圣,奉之如神。附此以见野史失载。)二人惆怅不已。
天来谓船户曰:“如此广阔风恬,方可过湖。”船户曰:“过湖系饶州浮梁景德大镇,出产磁器之所。我今沿湖而去,不到湖心。客官休要惊怖。我兄弟素谙江湖,自言小心便是。”天爵曰:“梁兄休张风波。吾观天文,近日必无风暴。”天来曰:“天地广大,风云变化不测。足下何由知之?”天爵曰:“余昔年曾遇异人。投得一书,可以预知风雨。其术最为直捷,人所易晓,验之无不应。可惜被内子毁去大半了,至今犹存数页。此后吾每出必藏诸行李,以被风雨之虞。”天来曰:“足下有此妙术,肯传与人否?”天爵欣然捡出此书示之(今之医生在汤头中抄得一方,便如珍似宝,不告传人。济世之婆心而何具器之偏少也。)书云:
兵船交战,仰观日月星云,预知风雨。
日晕主雨,月晕主风。何方有缺,即此方风雨将来。
一日没返照处,有胭脂红,无风必有雨。
一星光闪灿不定,主有风。
一夏秋间有海沙云起,谓之“风潮”。其名日“飓飓”者,四方之风,东西两粤常有。
一凡风单日起,单日止;双日起,双日止。
一风早起晚和,须防明日再多。
一暴恶之风,尽日而没。
一防夜起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