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祠堂完了。那富家图个安逸过日子,小百姓做些生意养妻儿。哪知道这个狠太监倒加了一道敕命,赐了蟒龙玉带,久住镇守,拢害地方,没个了期。
且说那杭州城里,一个清正有寸名的黄乡宦,叫做黄汝亨,是个提学副使,丁忧在家。只见街坊上挨挨挤挤,嚷嚷聒聒,说道“送魏公神像进祠”。旌旗鼓乐,喧天蔽日。士女人民,游船满湖,都在西湖上来看迎人祠的。这黄乡宦也挤进祠去,气冲冲满肚子不平。头上戴一顶麻孝方巾,身上穿一件白布道袍。那些参随叱喝他。黄公也不踩,听得众人称赞这祠造得好。黄公便说道:“好便好,只是不久。”那些参随已自怪他穿这不吉之服,因为旁人说是乡宦耐住了。又说这不吉之话,惹来奤子的性发了,提起朱红棍来乱打。这黄乡宦一则吃了惊,二刚受了伤,三则忍了气,扶回家去,五日就死了。合府人都是为他衔恨的。那众乡宦,虽是兔死狐悲,正在赫赫的时节,哪个敢开开口儿!
这些参随越发放肆了。每月朔望,登记官府乡绅士民,来拜祠的都一一注明,送这个循环簿去,倒换一个白簿籍,用司礼监铃封印的。魏忠贤看过,照簿升降赏罚。因见遵化兵备道耿如杞、苏州兵备道胡士容,不拜祠,不申文,都差官旗扭解来京,诬陷两个死罪。为此倾动了海内人心。又差心腹出来做羽翼,参将靳廷桂为天津守祠官,游击钱体乾为河南守祠官,都司张梦吉为蔚州守祠官,百户枕尚文为浙江守祠官,到处献媚,劳民伤财。这个用他们为外援的,又选那商贾会经营的作耳目,发本银与他,遍天下去做买实,利息甚轻,只要他各处去访缉缙绅士民的言语动静来报他。但有言语不谨慎的。访了去,就立即祸临。因此天下人都不敢提起一个魏字了。这样威令真是旷古未闻的。正是:
劝君莫作千年计,一日无常万事休。
可笑那魏贼,活活里一个人,普天下造了祠,塑了像,要人拜他。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祝寿指迷
话说魏忠贤在天启七年三月十六日六十岁,传播遍天下。圣上颁赐彩缎四表里,宫花二枝,金、玉、羊、酒。各藩府都差官送礼,各边经、抚、总镇,各省抚、按、三司,都差人送礼。一时珍玩奇货,锦绣蟒玉,就是山积了。是日在朝三公、九卿、八座、西衙门,皇亲国戚,元勋世爵,人人齐来拜寿称觞,怎见得,但见:
衣紫腰玉,填门塞户光闪烁;金卮玉斝,镌姓雕名彩迷离。锦屏绣障,剧赞谀文。珍奇充栋,筐篚盈庭。层门悬帨,五彩炫目飘飘;高堂奏乐,八音贯耳洋洋。侍立着貂珰百人,个个蟒衣玉带;罗拜着文武千官,人人乌帽绯袍。宝鼎爇沉檀,香烟芳馥,舒卷结祥云;霞觞斟御酒,味色清醇,潋滟浮甘露。穆穆熙熙快睹一门余荫。趋趋跄跄竞颂千岁长春。
看那魏忠贤穿着大红蟒衣,戴着金线凌云的内相帽儿,插着钦赐宫花,束着百鹿玉带,虎皮披着椅儿,朝南坐定。但是皇亲勋戚,都不敢接见,礼帖也不收的。这原要存个国体,行礼不便。只因魏贼挟天子而令诸侯,威福大了,以此破格。是日满堂宾客。只有四阁下、一冢宰上坐,其余两列坐了。魏忠贤独自一个北面坐着,阶下百人奏细乐,堂上百人演杂剧。三公入坐。干儿义子杯盘往来,交相劝酬,极其快乐。
话分两头,且说那三十年前赠金周济那魏忠贤在患难中的相士。这相士自别了魏忠贤,径往终南山去修真养性得道了。明知魏忠贤做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恶盈贯满,杀戮过度了。做个游方道人,就这个生日来点醒他。怎生打扮?只见他:
竹箨为冠,短发蓬松雪满头;荷叶制衣,只身褴褛尘生面。五绺长须如旧,一双空手依然。曲曲的斑竹拄杖,紧紧的黄带腰缠。笑你们酒肉凡夫浑如在梦,哪知是土本形骸约略半仙。
看这道人走到魏忠贤私宅来,只见门上结成五彩新鲜。听来众乐喧阗,侯门深闭,仪卫俨然。有许多戴缠鬃大帽,穿着花锦红袍。又有那小帽滕绢散束着丝辫青绦。这道人对他们拜个揖道:“贫道要见上公。相烦通报一声。”众人笑道:“今日千岁爷的贵诞,里面都是三阁下、九卿、两衙门,在那里庆寿饮酒,希罕你这个人见?你做梦哩!哪个与你通报。可笑!可笑!”道人对众人道:“贫道是上公的贫贱之交。若得通报。自然相见的。”门上人便叱喝道:“唗!轻嘴!我们千岁爷与你这个游食道人相交,说这样没节骨的话!”拿瓜槌在道人头上敲敲道:“幸得今日是千岁爷的寿日,若是别的日子,就打死你了!”十多人把这道人一推,这道人动也不动。这些勇上道:“奇怪,难道他力气这样大!我们一齐去,偏要推倒他。”有百十多个人,都是有力气的将官勇士,上前去对着这道人拉个架子,众人一拥,只是不动。这道人赶来用手里这根杖,乱敲门上的鼓。吓得魏忠贤与合席的官员,只道是朝廷有旨来,又道是边塞上紧急军情报来,差人到门上问为什么乱击鼓?只见众人齐齐围着一个道人,又不敢近身。众人便解进这道人去。道人见了魏忠贤长揖不拜。魏忠贤坐着不踩,面色盛怒。道人对上拱手道:“列位大人请了。”踅转身对魏忠贤道:“与公一别三十年,公今富贵极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