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一遍。春去已多时,问甚红深红浅。不见,不见,还你一方白绢。
众人闻了此词,人人笑倒。那时圣驾飨景灵宫,太学、武学、宗学诸生都在礼部前迎接圣驾。甄龙友闻知圣驾到来,诸生迎接,特特走去一看风景。那太学中有的诸生,年久岁深,不得出身,终年迎接圣驾,岁靡朝廷廪禄。龙友又做了十七字诗以讥诮道:驾幸景灵宫,诸生尽鞠躬。头乌衣上白,米虫。
此诗传闻开去,人人说甄龙友轻薄,都称他为永嘉狂生。
那时临安有个呆道僧,衣衫蓝缕,似疯狂模样,却能未卜先知,始初说一两句话,竟不可解,后来都一一灵验,以此人人尊信他。一日在宇文价座上,宇文价指甄龙友与呆道僧道:“你看此人日后如何?”呆道僧道:“甚好才气,可惜蹭蹬。目下紫微帝星正照本身,当有非常之遇,究竟遇而不遇,直到十二年,那时两重紫微帝星照命,不遇而遇。仍藉相公之力,半生富贵到底。”甄龙友闻之,也不将来作准。一日出游西湖,到天竺寺,参拜观音菩萨,一时高兴,就集《诗》四句作赞于东壁上,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赞罢,同二三个朋友,到于酒店之内,饮酒作乐,直至日暮而回。
不说甄龙友题赞于东壁之上,且说孝宗皇帝,好贤礼士,每到大比之年,下诏前一日,便捧诏焚香,祷告天地道:“朝廷用人,别无他路,止有科举。愿天生几个好人,来辅国家!”及进殿试策题,临轩唱名,必三日前精祷于天,所以那时人才甚盛。还有科举之外,另行拔擢,或是德行孝廉,或是诗词歌赋,或是应对得好,或是荐举,或是一材一艺之长,不拘一格。加官进爵,功名之路宽广,因此人人指望。只有一着,那孝宗天纵聪明,万几之暇,广览诗书,有时召对,或问圣经贤传,或问古今学问事体,若对得来的,便就立刻官爵荣身。那时一个待问官姓木,名应之。孝宗一日问他道:“木姓起于何时?”木应之一时答应不出。孝宗道:“端木,本子贡之姓,后来有木元虚者,去了复字,便单称木,岂非其苗裔乎!”他日又问木应之的丈人待制洪迈道:“木待问是卿婿否?”洪迈道:“是臣之婿。”孝宗道:“卿婿以明经擢高第,而不知祖姓所出,卿宜劝之读书。”洪迈再拜而出,叹道:“圣主万岁,广览如此,士人岂可不研博古今耶?”那时又有一人姓王名过,是西蜀人,宰相荐他有才,上殿之时,孝宗忽然问道:“李融字若川,此是何谓?”王过答道:“天地之气,融而为川,结而为山。李融之字‘若川’,如元结之字‘次山’也。”天颜大喜,即除翰林院编修。所以对答之时,亦有难处。
一日,孝宗驾幸天竺进香,先到灵隐寺盘桓游览。那时灵隐寺有个和尚,法名净辉,是个得道之僧,随着孝宗皇帝行走。孝宗走到飞来峰,问道:“既是飞来,如何不飞去?”净辉答道:“一动不如一静。”又看观音手持数珠,问道:“观音手持数珠何用?”净辉道:“念观音菩萨。”问:“自念则甚?”净辉道:“求人不如求己。”孝宗大喜,敕赐衣紫以荣其身。净辉谢恩而退。遂到于天竺山,合寺僧众鸣钟擂鼓,排班迎接圣驾。孝宗登殿焚香,参礼观音圣像。
住持献茶已毕,孝宗就取御匣笔砚,作一首赞道:猗与大士,本自圆通。示言有说,为世之宗。
明环无二,等观以熙。随感即应,妙不可思。
赞完,四下随喜,见壁上甄龙友那首赞,甚是称叹,笔墨还新。问住持道:“这是谁人所作?”住持跪奏道:“前日一士人来寺中参礼,题诗壁上而去,不知是甚姓名。”孝宗道:“可细细访问此人来奏。”吩咐已毕,仍旧摆列法驾而去。当日住持四下访问明白,奏闻皇帝,皇帝便有用他之意。当下一个侍臣禀道:“这甄龙友,外边人都称为‘永嘉狂生’,用之恐以败俗。”孝宗道:“朕自识拔,卿等勿阻也。”即刻命驾上官四处抓寻进见。这甄龙友骤闻圣旨召对,进得朝门,不觉心头突突地跳个不住,进到金銮宝殿,正是: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中驾六龙。
那甄龙友来到金銮宝殿,拜舞已毕,俯伏在地,心头只管跳个不住,但见香烟缭绕之处,九重天子开金口、吐玉音道:“观音赞是卿作否?”甄龙友道:“是臣一时所作,不意上蒙御览。”孝宗又道:“卿名龙友,何义云然?”甄龙友日常里问一答十、问十答百之口,滚滚而来,不知此时怎么就像吴与弼被蝎钩螫着一般,竟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头疼眼闷,紫胀了面皮,一句也答不出。孝宗见他不言不语,只得又说一句道:“卿名龙友,定有取义,可为奏来。”
甄龙友一发像哑子一样,心中缭乱,七上八落,摸不出一句话头。孝宗连问二次,并不见答应。两旁近侍官一齐接应催促,甄龙友在地下愈觉慌张,满身战栗,汗出如雨。孝宗见一句答不出,龙颜不悦,就命近侍官扶出朝门。刚刚的扶出朝门,甄龙友头也不疼了,眼也不昏了,面也不胀了,心也不缭乱了,口也不哑了,身也不战了,汗也不出了,便懊恼道:“陛下为尧、舜之君,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