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君自成都赴酉阳。行三日,所简精兵,已驻请号令。甘君与二参谋议曰:“闻苗酋乐般,本夜郎人,世为青衿,以诸生试还山中,被白苗擒之归,而妻以女。其翁死,因长白苗,彼不乐战争,为其下所怂,仆当乘其众心未固,遣一人陈说利害,彼心动必持两端。即不出降,亦不敢索战矣。缓则生变,方以计擒之,何如?”季孙曰:“吾当代为文檄之,即往说,总帅陈兵以耀德。不十日,令彼自诛其强梁贼,手足已断,不降何为?”化醇曰:“酋所居地,风雨之会,阴阳之和,白苗建都,天一所生也;司马公赋性文明,木火之质,水既克火,泽亦灭木矣。化醇安土敦仁,历有年所,面垢不能去,浮土之形,脾醒不欲眠,燥土之气,自能制白苗积水,为天将收金,况以儒通墨,久得诵《金刚经》不烂之舌,羿彀必志,虞机善迎,非邀谕蜀之功,实佐平蛮之略耳。”季孙曰:“明副参理数融释,代吾行是也,总帅可从之?”甘君曰:“此行固用文战,二君皆优为之,仆拱手观成而已。”季孙为檄文毕,促化醇行。化醇自为诸生服,徒步入乱山中。近苗人村落,为逻者所执,即大笑曰:“蠢兹有苗,岂识吾与大王同游于庠,乃丙舍故人也,速以笋舆至,命门生舁之。”逻者亦笑曰:“此汉家博士弟子员也,偷狗之暇,乃欲攀龙,试以献吾王。”呼竹笼舁之行。见乐般,化醇曰:“王独不记入学鼓箧时耶?”般肃然曰:“芹茆薄采之年,其风肆好,爰及蛮貊,曷敢忘诸?”化醇曰:“某尝敬业乐群,亦乌知泮林之,化为阿阁之凤也。”般大喜,亲释其缚曰:“使我友为囚,士贰其行矣。谨以谢。”化醇曰:“王自以为与汉孰大,而升陵伏莽,困石据藜,一朝挫跌,死则头行万里,生亦身具五刑,呜呼!狗何为而丧家?鸿何为而罹网?回忆生存黄屋,何如故物青衫?吾闻竖儒被诛,未闻王者不死矣。”般憬然而悟,蹙然而悲,前席请曰:“自隔一黉,鲜闻其过,有幸而教之者,愿伏而思之也。”化醇出司马正参谋之檄示之,云:

苗民之错处蛮服也,如中之虱,以人之汗垢长养之,及其蠢动而肤吸血,则虽百岁老翁,慈眉覆目,犹将遣其稚孙辈,大索衣襦,得其物而遍示长幼,翁以指甲力诛之,而后释于忿,其长幼毛孔蠕蠕,亦觉痛痒叠至。又无不人人自解其衣,各捕虮虱,必尽杀以为快。虱之为扰,致毙焉而后已。今夫蚁,喙墙下。闻厨中有馁鱼骨,狼籍粪草间,则小蚁以报于其王,统蚁帅十百,蚁兵万千,倍道疾驰,思负鱼骨归,以乐卒岁。然他穴食指动者,又逾山阜,渡津梁,率倾国之蚁以争此骨也。既而入粪草境,或数十百蚁,分载共归,其帅引于前,王殿于后。夫然,各返其穴,饮至策勋,国中无不厌若鱼骨者,固无患矣!则有自作不靖,游骑四出,行过厨下,或登厨人床,遽扰枕席。且历碗右,横行腥膻之场,厨人无怒,亦未之有,急拥彗扫除之,聚其王与帅卒而燔烧之,怒犹未已,踪至群穴,悉荡涤之。自此厨左右无蚁迹。尔白苗酋长,曾读书,知取譬矣。有不遭血流之虱乎?其潜居衣缝,仍窃老翁之汗垢以生可矣。有不被火攻之蚁乎?其不登庖厨,惟求鱼骨于粪草以退可矣。不然,告之话言,有征无战,就我菹醢,求死不得也。

般得檄,大恸出血曰:“吾侪小人,受涵濡而不知,有巢穴而自乱,譬而喻,实诱其衷。当哀吁邱山,以乞首领。今日之悖,乃红苗祸人也。”遂折竹箭为誓,命寨中立降旗,下书云:

谨守汉约,毋与番争。

誓擒红苗,不敢白战。

谓化醇曰:“真吾师也,请执弟子礼。”化醇曰:“是何敢然!既为向化之儒,可讲分经之谊,并以行呼?以齿坐而已。”化醇行一,般行二,年亦化醇长。于是命军中猎雉兔之品,解一牛,烹羊豕二,为明一兄劝觞。般有健苗三人,兀左丞、易万户、曷都把,凶很善杀掠,皆不愿化醇者,相与计曰:“大王为腐儒惑矣,盍以女谒惑腐儒而潜毙之?”乃跪进一曰:“大王弟兄会合,非歌舞恐不乐也。”般曰:“诚哉!”命四苗女进:两女齐唱,则两女对舞。三人曰:“苗腔不足以襄嘉会,谨集杜四首,以垂手折腰诸节,按拍应之。”化醇以手作诺字。遂歌舞云:

只在忠良翊圣朝,崆峒使节上青霄。

城南少妇愁多梦,漏泄春光有柳条。

来游此地不知还,曾闪朱旗北斗殷。

诸葛大名垂宇宙,五溪衣服共云山。

伐木丁丁山更幽,相亲相近水中鸥。

非关使者征求急,不废江河万古流。

打鼓发船何郡郎,青春作伴好还乡。

欲填沟壑惟疏放,暂醉佳人锦瑟旁。

般以酒属化醇曰:“惟我一兄常醉其旁,何言暂也?”化醇答曰:“佳人有是,不填沟壑者仅矣。”四人中尤冶者,为折腰女谢儿,极工谐媚。般命醉客者有赏,不能则笞之。化醇视儿妖艳,殆不从人间来,乘醉谓般曰:“昔已亡商辛,姒死周涅,骊姬惑献,狄后逐襄,尤物之生,多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