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远来?” 李半仙道 :“老拙与杨公虽是前缘,亦有定数。于今缘数将尽, 老拙一辞再辞,他也就见允了。若待缘数已尽之后,令他辞我,便见羞愧了。”华刺史听李半仙这段话,着实敬服。又问及京中近事,李半仙道:“近事一发难问了。那老一辈的文武,虽还有几个,却渐渐都是退时的人了。杨公虽在朝,却又老迈颠倒;其余新得志的那一班文武,都是怕死爱财的,至于那些失节的前朝旧绅,一发无耻丧心。且东宫相貌凶淫,将来定非老成之主。这隋家天下,恐未必久长。”蒋青岩叹道 :“得之易、 失之亦易,自古皆然。只可恨我们一时失脚,堕入污泥之中,悔无及矣。”主客五人说了一回,又饮一回,直至二鼓。李半仙不胜酒力,华刺史叫院子打灯笼同三个女婿亲送李半仙到大士堂内去。这大士堂,是华刺史夫妇求子之所。堂内供的是白衣大士,在花园左角,绝不用一毫雕画粉饰,甚是洁净幽雅。
  他翁婿四人直候李半仙睡了,又派四个院子在此轮班上宿服事。
  然后,同到厅上。华刺史和三个女婿商议道 :“李半仙到此, 老夫心下甚喜,要替他盖一个茅庵,使他快心终老,以报其德。
  我想这山中人迹罕至,比静室还幽僻些,不若竟将那大士堂分作一边,另开一门,让他静养。一切薪水动用都在我家内供应,料也不让寻常庵院。三位贤婿以为何如?”蒋青岩等三人道:
  “此事甚妙!待小婿明日将岳父此意对他说,看他肯否?”当 夜不题。
  次早,华刺史梳洗完毕,同三位女婿齐齐来望李半仙。说话之间,蒋青岩却将华刺史之意达与李半仙知道。李半仙甚喜,道 :“此处最妙!老拙曾有一个梦境,与此处无异,极当领受。 但恐搅扰不便。”华刺史道 :“恩兄说哪里话?当日老夫在京 中,若非恩兄相救,此处今日不知已属何人?此皆恩兄所赐,何必多心?老夫正要借此领教。”说罢,即吩咐院子叫匠人将大士堂砌隔一边,另开一门向西,不数日完成。华刺史题一匾在门上,曰 :“报德隐居。”
  从此,华刺史终日与李半仙讲究内养功夫。后来,连华夫人都拜了李半仙为师。果然,李半仙的内养功夫传自异人,真能延年祛病。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时常得他指示气色,事事俱验。李半仙道蒋青岩相中有五子、张澄江有两子两女、顾跃仙有三子。三位之中,蒋青岩先应验了。柔玉小姐,秋蟾小姐,碧烟各生一子,倒是韩香生两子,五子之中倒是韩香的居长。掌珠、步莲二位小姐后来的儿女都各如其数。蒋青岩、张澄江、顾跃仙三人愈服李半仙相法之神。
  一日,蒋青岩和华刺史同过大士堂,与李半仙闲坐,谈及修养夫,蒋青岩所发议论中与李半仙多相符合,李半仙惊道:
  “先生幼读儒书,这节事何以得知?”蒋青岩笑道:“先生差 矣!从来宗正学者,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何书不读,何事不讲?学生虽不及古人,然世间一切所有之书,未读者竟少。”
  李半仙道 :“先生真天人也!使遇汉文之主,又当在贾生之上 矣!”华刺史听蒋青岩说及读书,因问道:“老夫向日见令先尊藏书最多,于今想都在湖上,何不着人取来,待老夫闲时看看?”蒋青岩道 :“果然先君藏书颇多,变乱以来,独此幸未 遭兵火之厄。小婿一向也有此意,明日即遣人去载来。”
  次日,蒋青岩果然写了谕帖,差伴云和向日随身一个院子两人同到湖上去装载书籍,吩咐将谕帖把与家中管事的老仆,赏了盘缠。
  伴云和院子领命,去不半月,便将书籍尽行装载入山来了。
  约有十余车,真个是:拥书万卷,不让南面百城。
  这日,是张澄江生日,请华刺史、蒋青岩、顾跃仙、李半仙四人同在东书院饮酒,闻得书籍到了,正要起身到厅上去看。
  只见那装书籍来的院子将一条麻绳拴了两个人,伴云也拴了一个人。那拴的两人,一个头上歪戴破短方巾,一个反戴披风巾,身上各披着两块破席,赤脚烂鞋。伴云拴了一个人,身穿破衫破裤。华刺史和李半仙、张澄江、顾跃仙四人都不知就里,只有蒋青岩定眼将那两个人一看,惊讶道 :“他是脱太虚和邦子 玄那两个骗贼。你们在哪里捉获得来?”院子道 :“经绍兴城 外拿住的。闻得绍兴人说,他两个人在绍兴做骗局,不料反被他绍兴人将他行李衣物腰缠一骗精空。在城外讨饭,没有人舍与他。饥寒不能走动,却被小人捉住。”
  蒋青岩闻言不觉大笑道 :“好利害!此等人比骗贼更狠!” 华刺史等闻知,始知道这两人就是姑苏神骗手,因笑道 :“久 闻他二公大名,带上前来,待我们认认他的尊面。”院子果然带上来。华刺史等大家看那脱、邦二骗贼,面瘦如鬼,仅有一丝余气,不能言语。蒋青岩此时就动侧隐之心,向院子道 :“ 既然如此形状,不拿他来也罢!只不曾问他向日在金刚殿下遇见的那女子,毕竟是谁?”院子道 :“小人们曾问他来,他道 是他两人在阊门聘来的一个小粉头。”蒋青岩道 :“原来如此! ”又问伴云拴着的甚人,院子道:“他是脱太虚的义子脱风,就是在浴堂内骗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