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为难,还是走的好。”叫红豆唤人赴大营打轿。采秋也不好十分拦阻,只是拭泪。不一会,报说轿子到了,便向采秋道:“你不用急,好好保养。我回去,一半天好了,就来看你。”采秋忍着泪点头道:“好好服药。”便又硬咽住。荷生早起身来,采秋同红豆扶了荷生下楼,青萍接着上了轿,放下风帘去了。
  采秋坐在楼下,只是发呆。红豆劝道:“这里风大……”正待说下,贾氏已自进来,问道:“韩老爷是什么病?昨夜我打听你忙了一夜,辛苦了,该不要留他在此。”采秋一闻此言,泪珠便滚个不住,和贾氏委婉诉说一遍,上楼去了。从此更加沉重。
  荷生回营后,也就躺下,一连五日不能起床。
  看官听着:情种不可多得!此书既有韦、刘做了并命之鸳鸯,复有韩、杜做个同心之鹣鲽,天下无独必有偶,这话不真么?
  再说痴珠这几天为雨所阻,不能出门,他也闷闷不乐,只得寻心印闲话。到了第四日下午,南风大作,雨更大了,前后院通是冥冥的;电光开处,闪烁金蛇,忽然一个霹雳,震得屋角都动。转喜道:“久雨之后有此迅雷,明天定必晴了。”便欣然用过晚饭,向灯下瞧两卷《全明诗话》,呼唤跟人伺候睡下。痴珠连夜通没好睡,这回料定明日必要开晴,倒帖然安卧,并四更天那般大风雨也不知道。
  到得次日起来,见槐荫日影,杲杲摇窗,更自欢喜。忽见穆升进来口道:“李大人升任江南宝山镇总兵,颜大老爷接署大营中军。也下札了。”痴珠迟疑道:“这一调动,李大人就要远别了。”言下神气顿觉黯然。穆升不敢再说别话,痴珠就吩咐套车。用过早点,衣冠出门。先到卓然公馆贺喜,然后向谡如衙门来。
  恰好李夫人晨妆已竟,便延人后堂,不免叙起分手的烦恼来。夫人道:“我们家眷是不走的。”说着,谡如也回来了,一见痴珠,便说道:“我此会吉凶未卜,累累家口,全仗照拂。”痴珠就慰勉一番。摆上早饭,换了衣服,三人同吃。谡如道:“游鹤仙前天寄银一百两,我因得此调动信息,便忘了。”痴珠道:“他如此费心,教我怎好生受呢。”谡如道:“这又何妨。”痴珠道:“也罢,此款就存你这里,再为我支出两个月束,统托你带到南边,转寄家中。”谡如答应了。
  痴珠怕谡如有事,也不久坐,顺路便向秋心院来。此时积雨新霁,绿阴如幄,南窗下摆四架盛开的木兰花,芬芳扑鼻。秋痕方立栏畔,望见痴珠,笑道:“我算你也该来了。”痴珠含笑不语,携着手同人客厅。见秋痕穿件没有领子素纺绸短衫,却也大镶大滚,只齐到腰间;穿条桃红绉裤,三寸金莲,甚是伶俏。两鬓茉莉花如雪,愈显出青溜溜的一簇乌云。痴珠便默默的领略色香,凭秋痕问长问短,总不答应。秋痕急起来,说道:“你怎的做个哑巴,尽着瞧人,不会说话呢?”痴珠正色道:“华(髟曼)忉利,不落言筌。”秋痕笑道:“原来你参禅了,只怕你这禅也是野狐禅,不然便是打诳语。”说得痴珠吃吃笑起来。
  恰好丫鬟送进茶来,痴珠放开手,吟道:“如今撒手鸳鸯,还我自在。”秋痕瞅着痴珠一眼,道:“你说什么?我却是鸳鸯结牢锁心头哩。”痴珠笑道:“算了,不说这些。我且问你,这几天好雨,你不岑寂么?”秋痕给痴珠这一问,觉得一股悲酸,不知从何处起来,忍耐不住,便索索落落流下泪来。倒教痴珠十分骇愕,说道:“怎的?”秋痕也不言语,半晌,起来拉着痴珠,咽着道:“我们里间坐吧。”
  到了卧室,秋痕呜呜咽咽的说道:“若非这几天下雨。”只说这一句,便向床躺下,大哭起来。痴珠不知所谓,见秋痕前是一枝初开海棠,何等清艳;这会却像一个带雨的梨花,娇柔欲坠,正不晓得他肚里怎样委曲,自然而然也是凄凄楚楚。二人一躺一坐,整整半个时辰。
  秋痕见痴珠为他凄楚,心中十分感激,便拉了痴珠的手,重新又哭。痴珠见秋痕拉着他哭,知道是感激他意思,便想起秋华堂席间秋痕两番的洒泪,又想道:“秋痕,你有你的委曲,你可晓得我也有同你一样委曲么?”痴珠一想到此,便似君山之涕、阮籍之哀、唐衢之恸一时迸集,觉得痛心刺骨,遂将满腔热泪,一一对着秋痕洒了出来,竟是一场大哭。哭得李家的男女个个惊疑,都走来窗外探侦。那两个小丫鬟只站着怔怔的看。倒是秋痕晓得外面知道了,转抹了眼泪,坐了起来,劝痴珠收住泪,故意大声道:“你呕人哭了,你又来陪哭做什么呢?”一面说,一面教跛脚舀了一盆脸水,亲自拧块手巾,给痴珠拭了脸。痴珠便躺下,秋痕唤小丫鬟泡上茶来。
  又停了一回,秋痕见痴珠侧身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动掸,怕是睡着,便悄悄上来叫了一声。只见痴珠撑开眼,叹一口气道:“要除烦恼,除死方休!”秋痕不觉泪似泉涌.咽着声道:“不说吧!”就同坐起来。只听得檐前铁马叮叮当当乱响起来,一阵清清冷冷,又一阵萧萧飒飒。飞上撼木,刮地扬沙,吹得碧纱窗外落叶如潮,斜阳似梦。
  秋痕向外间揽镜,更细匀脂粉,梳掠鬓鬟。痴珠正襟危坐,朗吟东坡的《水调歌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