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忘了?那小班喜儿,你就没有会过么?”采秋道:“呵!就是他么?人倒不曾见过,却听见有人说,这喜儿长得模样很好,肚里昆曲记得很多,只是脾气不好,不大招呼人。仿佛去年有人说他搬回直隶去了,怎么这回又来了?今番取了第一,这宜川居士也算嗜好与俗殊咸酸。不肯人云亦云哩。”说毕,便看那小传道:
梧仙姓刘氏,字秋痕,年十八岁,河南人。秋波流意,弱态生姿。工昆曲,尤喜为宛转凄楚之音。尝于酒酣耳热笑语杂沓之际,听梧仙一奏,令人悄然。盖其志趣与境遇,有难言者矣!知之者鲜,无足青焉。
诗曰:
说道:“好笔墨!秋痕得此知己,可以无恨矣。”便将诗朗吟道:
生来娇小困风尘,未解欢娱但解颦。
记否采春江上住,懊依能唱是前身。
吟毕,说道:“诗亦佳。”再看第二名是:
虞美人颜丹翚
便说道:“虞美人三字,很切丹翚的样子。”看那小传道:
丹擎姓颜氏,字幺凤,年十九岁。姿容妙曼,妍若无骨,丰若有余。
善饮,纠酒录事,非么风在坐不欢也。至度由,则不及梧仙云。诗曰:
衣香花气两氤氲,妙带三分宿醉醺。
记得郁金堂下饮,酒痕翻遍石榴裙。
再看第三名是:
凌波仙张曼云
曼云姓张氏,字彩波,年十九岁,代北人。风格虽不及梧仙,而风鬟雾鬓,妙丽天然;裙下双弯,犹令人心醉也。诗曰:
偶然扑蝶粉墙东,步步纤痕印落红。
日与天游寻旧梦,销魂真个是双弓。
再看第四名是:
玲珑雪冷掌珠
掌珠姓冷氏,字宝怜,年十九岁,代北人。寡言笑,而肌肤莹洁,朗朗若玉山照人。善病工愁,故人见之辄爱怜不置。诗曰:
牢锁春心豆蔻梢,可人还似不胜娇。
前身应是隋堤柳,数到临风第几条。
再看第五名是:
锦细儿傅秋香
秋香姓傅氏,字玉桂,年十四岁,湖北人。眉目如画。初学度曲,袅袅可听,亦后来之秀也。诗曰:
绿珠生小已倾城,玉笛新歌宛转声。
好似旗亭春二月,珠喉历历啭雏莺。
再看第六名是:
销恨花潘碧桃
碧桃姓潘氏,字春花,年十七岁。美丽艳。然荡逸飞扬,未足以冠群芳也。诗曰:
昨夜东风似虎狂,只愁枝上卸浓妆。
天台毕竟无几艳,莫把流红误阮郎。
再看第七名是:
占凤池贾宝书
宝书姓贾氏,字香四,年十七岁,辽州人。貌仅中姿,而长眉曲黛,善于语言。诗曰:
春云低掠两鸦鬟,小字新镌在玉山。
何不掌书天上住,却随小劫落人间?
再看第八名是:
燕支颊薛瑶华
瑶华姓薛氏,字琴仙,年十六岁,扬州人。喜作男子妆,学拳勇,秃袖短襟,诙谐倜傥,乐部中之铮铮者也。诗曰:
宝警玲珑拥翠细,春花秋月自年年。
苍茫情海风涛阔,莫去凌波学水仙。
再看第九名是:
紫风流楚玉寿
玉寿姓楚氏,字秀容,年十八岁。善肆应,广筵长席,玉寿酬酢终日,迄无倦容。诗曰:
花气浓拖两鬓云,绎罗衫子缕金裙。
章台别后无消息,芳草天涯又见君。
再看第十名是:
婪尾春王福奴
福奴姓王氏,字惺娘,年二十三岁,代北人。杨柳多姿,桃花余艳,以殿群芳,亦为花请命之意云尔。诗曰:
柳花扑雪飞难定,桃叶临江恨总多。
愿借西湖千顷水,听君闲唱《采菱歌》。
看毕,便将书放在茶几上,向紫沧道:“到底这‘富川居士’是谁呢?”紫沧道:“此人非他,便是正月间大破数十万众回部的那个韩荷生!”
采秋沉吟一会,才说道:“他还有这闲功夫弄此笔墨?”紫沧道:“这荷生奇得很!听得人说,他在军中是诗酒不断的。就是破敌这一日,也还做诗喝酒哩。”采秋道:“这也没有什么奇处,那诸葛公弹琴退敌,谢太傅围棋赌墅,名士大半专会摹调!只如今就算得江左夷吾,让他推群独步了!”紫沧笑道:“可惜你是个女子,若是男子,你这口气,是要赛过他哩!”说得采秋也吟吟的笑了。又闲谈了一回,天色已晚,紫沧去了。
采秋便将《芳谱》携归卧室,叫红豆薰一炉香,烹一钟茶,在银灯下检开《芳谱》,重看一遍。想道:“我只道现在读书人,给那八股时文、五言试帖捆缚得个个作个书呆;不想也还有这潇洒不群的人,转教我自恨见闻不广,轻量天下士了。”因又想道:“他既有此心胸眼力,如何不知道我杜采秋呢?你要重订《芳谱》,也不问问,就把什么丹翚的酒量、曼云的弓弯,都当作宝贝一般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