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绿芜,茫无边际。西边是个山,青青郁郁,好些林木。因湾向西走来。
  将到山下,都是几抱围的大树,老干参天,黛痕匝地。到得山下,连峰叠嶂,壁立千初,独立四望,令人神爽。沿山又走有一里多路,向西树林里,却有一径。踱过径路,是个平坡,坡下一口井。井边有个庙,头门大殿都已倾塌,蓬蒿青草,一路齐腰。步入后面,是个三间小殿,却整洁无尘。西边一字儿丛竹,竹里有个小门。
  谡如踱进院子,见上面是三间小屋,屋中间布一领席,有个女道士合眼趺坐,年纪约有六十多岁,很有道气。谡如躬身向前,女道士微微开眼,笑道:“总兵贵人,何苦单身轻出,来此荒僻地方?”谡如道:“素昧生平,何以识得我是总兵?”女道士仍闭上双目,唤道:“春纤,你的故人来了。”谡如无可措词。只听嘤咛一声,春纤葛衫布裤,从屋后转出。谡如瞧见,转觉愕然。春纤说道:“将军何来?”谡如仓卒不能答应。
  女道士开眼说道:“我有二偈,总兵听着:
    芐囗无灵,春风梦醒。
    西望太行,星河耿耿。
    故人织缣,新人织素。
    缣素同功,怆然薤露。”
  谡如道:“炼师法号上字有个慧字么?”春纤答应道:“是。”谡如打一躬道:“钦仰之至!只下士尘顽,不能窥测炼师意旨。就第一偈想来,敢莫并州眷属,有甚意外之变么?”女道士开眼微笑道:“总兵解得便好。”谡如眦泪欲堕,说道:“承炼师第二偈指示,想是我也要死。”慧如道:“此解却错。总兵燕颔虎头,后来功名鼎盛,如何会死?”说完,仍自垂眼危坐。
  谡如因向春纤道:“那一夜相见,说是炼师现在金陵,不想今天却在这个地方相遇。”慧如复开眼道:“我就是那一夜脱了魔劫,潜踪此地。今日与总兵一会,也是数中所有。不久便有人领兵来此平贼,都是你的熟人,请回步吧。”说着,仍低下双眉,闭目不语。
  谡如不敢纠缠,只得别了春纤而去。见日色衔山,赶紧寻着原路,奔上坡来。刚到坡心回头一望,只见庙里赤腾腾的发起火来,毒焰冲空,浓烟布野,吃了一惊,想道:“他两个都是剑侠飞仙,还怕什么火?我走我的路吧。”走了数步,转念道:“他两个就是神仙,如今这庙烧了,今夜先没有栖身,我眼见了,岂可不回去看他一看?”便转步跑下坡来,耳中尚闻得霹霹剥剥的响。及到井边,依然是个破庙,并无星火,十分惊讶。奔入庙中,重由竹林小门探身进去,前前后后寻了一遍,却不见慧如、春纤。再向后殿寻来,也没些影儿。
  此时天已黄昏,渐渐辨不得路径,只得反身便走,自语道:“我难道是做梦?”踉跄走出,只见门边有一匹黑溜溜的青驴,鞍辔俱全,拦住门口;鞍上粘一字纸,谡如取下,瞧着上面写的是:
  将军多情可感。惟是道僻,黑夜难行,奉赠青驴一匹,聊以报往返跋涉之劳。贫道与春纤,当往并州勾当一场公案,即日走矣。
  谡如瞧毕,十分诧异,想道:“真是神仙!但此驴方才不见,这会从何处得来?可惜两人前往并州,我不曾寄他一信。”见天已黑,只得跨上驴子,踏着星月,找寻原路。可喜驴子驯熟得很,虚闪一鞭,便如飞的跑了。走到大柳树外,远远的望见灯笼火把,四面环绕而来。
  谡如料是营中兵丁前来接应,一面加鞭向前,一面招呼大家。到得船中,已是八下多钟了。兵了将驴子牵入后舱喂养,都说“好匹驴子,是仙人赠的天马”。这谡如自喜,不待言了。
  且说慧如远遁之时,正是群丑自屠之日。你道群丑何以自屠呢?当初员逆倡乱,结了五个亡命,号为五狗。一为伪东王羊绍深,一为伪西王刁潮贵,一为伪南王冯云珊,一为伪北王危锵辉,一为伪翼王席沓开。后来踞了金陵,云珊死于全州,潮贵死于道州。潮贵系员逆妹夫。员逆这妹,名唤宣娇,极有姿色,却狡猾异常,与绍深恰是敌手。员逆始以天主教蛊惑乡愚,奉一本主,说是天父,配以天母,天父附身绍深,天母便附身宣娇,所有号令,出自两人。气焰生于积威,权势倾于偏重,以此阿柄持自两人,员逆转成疣赘。
  这番潮贵死了,宣娇尊为天妹,广置男妾,朝欢暮乐,于是群丑皆有垂涎之意。奈员逆受制于绍深,事事仰承鼻息,适值绍深妻死,遂把宣娇再嫁绍深。成亲这日,是个伏天,绍深做架大凉床,穷工极巧,四面玻璃,就中注水,养大金鱼百数,游泳其中,枕长四尺五寸,所有男妾,悉使从嫁。锵辉、沓开十分眼热。沓开便带兵打宁国去了,锵辉逼处一城,自然刻刻拈酸。贼中男归男馆,女归女馆,自六逆外,夫妇同宿,名“犯天条”,双双斩首。绍深却把宣娇男妾,悉配女簿书,锵辉道是应斩,伺绍深开科取土,带了数名亲兵,直入东府,按名指索。不想这男妾,俱系童子军中选出骁健,一哄而至,约有三十余人,锵辉只好饱了一顿老拳,十分羞恼。
  再说绍深也有一妹,名唤碧玉,年已廿九岁,不曾匹配。有陈宗扬者,一表人才,又生得白皙,充个东府承宣,妻名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