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甚爽快,真是公私交迫。一个人睡在烟灯上呼呼的抽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唤江明问道:“我看见人家帖子或是名片上,名字旁边另有一个小戳子,是个什么讲究?”江明道:“那是有了服制的意思。”马廉道:“人家男人死了,女人替他穿服;女人死了,男人是穿几年服?”江明道:“听说是一年服。”马廉道:“是呀,我的名片旁边,应得要加一个小字戳子,方是正理。”江明道:“是,明天就招呼去刻一个来,不过三个钱的光景。”马廉道:“不要刻,我有现成的。”停了一会,马太爷的烟瘾过足了,便走到房里去,开了一个洋铁拜匣。查了一回,查出一个小戳子来,放在桌上,吩咐跟班的拿去印在名字旁边。
  原来马太爷向来吝啬到极处,不拘是什么东西,都留好了。这个戳子,还是从前丁外艰的时候用的一个“制”字。马太爷并不晓得什么讲究,也并不认得这个字,但是,他的图书及别样的东西,这顶上都刻好一个“上”字,他却死命把个“上”字记住了,所以也不曾倒用过什么东西。此次发给跟班,他还吩咐“这是上,这是下”六个大字。偏偏这位跟班同老爷一样,亦是一个字不识,接过去磨了墨,就一张一张用了上去。江明一旁看见,心里明白,本待要上去说明,祇因挟个不派他好行当的仇隙,也就闭口不言,好在也不是交给他用的。不多一会,马太爷的名片上、帖子上,都刻了一个“制”字放在一边。
  到得次日,马太爷上过衙门,免不得去拜一拜客。有的是挡驾,有几位见的,看见他帖子上都刻了一个“制”字,不觉诧异道:“没有听见他丁忧呀?”后来同寅中大家谈起来,纔晓得他家留的名片,都是如此。就有好事的去打听,他家死了什么人?纔知道是太太死了。因此,大家都传做笑话。更有一家什么报馆里替他登了报,说是“妻丧称制,是从马老爷为始”的话。马老爷却并不知道,还是各处用他的“制”字名片。到后来,马太爷的相好知会了马太爷,方纔收了回去,另外刻了一个“服”字图书。又因为自己发出去的,也就不能骂跟班昏蛋了。
  马太爷在省里住了几天,查办的委员回来了,纔晓得洋行里歇出来的细崽。被臬台大大申斥了一顿,又上院请撤他的任。马太爷听见信息不好,又是刚要收漕的时候,祇得连夜回大埔去了。暗地里又切实的托了宋媒婆,宋媒婆替他极力周旋,纔定了漕竣交卸的办法,马太爷更是感激。但是自从打省里回来,晓得是不能久任的,便百事不问。任是什么呈子,总批一个不准,除了命盗案件没有法想,还是仍旧要去验看。祇等收过了漕,腰包里满了,好交卸回省,另谋别事。
  这日坐在烟铺上,忽然刑名师爷走了过来,马廉赶忙起来让坐。刑名师爷便提起,接到省城里密信,说是制台被参。因为说是有个媒婆子出入衙署,贿买差缺,已是放了钦差的话,并且折子上牵连的人不少。马廉一听,大惊道:“真的么?”刑名师爷便从靴页子里抽出信来,送给东家看。无奈东家并不认识,祇得胡乱假装着看。刑名师爷从旁一看,那一张信却是颠倒拿着,肚里好笑,也不好说什么。马廉此时心里很不是味,当着老夫子,又不便叫江明来念讲给他听,祇翻了一翻,算是看完了,依旧送还刑名师爷,收入靴页里去。师爷看见东家无精打采,便也起身去了。马廉辗转一想:“这事很不好,怕的是自己功名保不住。”祇得喊了江明来,要专人到省里去打听。江明道:“这事要是真,钦差出京,总要几个月,那是老爷已是交卸了。忙也不忙在这几日,且到那时候再说罢。”马廉听见有理,祇得暂时搁起,无奈心里总是放他不下。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虞子厚探亲东昌府 郭丕基倒霉镇江城


  却说施子顺从歇业回到京里,依旧开了一个剃头店,又慢慢的巴结上了几位阔京官。人家晓得他是打广东回来的,也有人要打听点广东事情。施子顺便捕风捉影的说了多少。末后说到宋媒婆,怎样的得宠,怎样的有权,候补实缺,老爷们如某人某人,无一不走他的门路,口若悬河的说了一遍。刚刚有一位都老爷听见了,便依着他的话开了一张名单,过了几天,上了一个折子。折子发到军机里,就派了一位侍郎,到广西去查办事件。
  说是广西,却就是广东的事,因为怕漏泄了,所以说是广西。等到了广东,便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办法,原是郑重机密的缘故。但古来说的好:朝内无人莫做官。拿着一位广东抚台,怕没有几个耳目在军机里?这里钦差还不曾请训,广东已是知道了。并且所参的事件,都得了详细。抚台想不出法子,然而他那爱护宋媒婆的意思,还是照旧。把他喊进衙门告知他所以,又叫他搬到别处去住,等钦差来了,好同他硬赖。那晓得宋媒婆却又是一番主意,祇装作一个无可如何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家穷的很,搬到别处去,亦是没有生意。祇有抵桩这条命交给他们罢。他这一回做作,倒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