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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聊斋志异-清-蒲松龄-第201页

计。乃知仲入旗下,两易配而无所出,时方鳏居。禄遂治任归。
初,福别弟归,匍匐投大娘。大娘奉母坐堂上,操杖问之:“汝愿受扑责,便可姑留;不然,汝田产既尽,亦无汝啖饭之所,请仍去。”福涕泣伏地,愿受笞。大娘投杖曰:“卖妇之人,亦不足惩。但宿案未消,再犯首官可耳。”即使人往告姜,姜女骂曰:“我是仇家何人,而相告耶!”大娘频述告福而揶揄之,福惭愧不敢出气。居半年,大娘虽给奉周备,而役同厮养。福操作无怨词,托以金钱辄不苟。大娘察其无他,乃白母,求姜女复归,母意其不可复挽,大娘曰:“不然。渠如肯事二主,楚毒岂肯自罹?要不能不有此忿耳。”率弟躬往负荆。岳父母诮让良切。大娘叱使长跪,然后请见姜女。请之再四,坚避不出;大娘搜捉以出。女乃指福唾骂,福惭汗无地自容。姜母始曳令起。大娘请问归期,女曰:“向受姊惠綦多,今承尊命,岂复敢有异言?但恐不能保其不再卖也!且恩义已绝,更何颜与黑心无赖子共生活哉?请别营一室,妾往奉事老母,较胜披削足矣。”大娘代白其悔,为翌日之约而别。
次日,以乘舆取归,母逆于门而跪拜之。女伏地大哭。大娘劝止,置酒为欢,命福坐案侧,乃执爵而言曰:“我苦争者非自利也。今弟悔过,贞妇复还,请以簿籍交纳;我以一身来,仍以一身去耳。”夫妇皆兴席改容。罗拜哀泣,大娘乃止。居无何,昭雪命下,不数日,田宅悉还故主。魏大骇,不知其故,自恨无术可以复施。适西邻有回禄之变,魏托救焚而往,暗以编菅爇禄第,风又暴作,延烧几尽;止余福居两三屋,举家依聚其中。未几禄至,相见悲喜。初,范公子得离书,持商蕙娘。蕙娘痛哭,碎而投诸地。父从其志,不复强。禄归闻其未嫁,喜如岳所。公子知其灾,欲留之;禄不可,遂辞而退。大娘幸有藏金,出葺败堵。福负锸营筑,掘见窖镪,夜与弟共发之,石池盈丈,满中皆不动尊也。由是鸠工大作,楼舍群起,壮丽拟于世胄。禄感将军义,备千金往赎父。福请行,因遣健仆辅之以去。禄乃迎蕙娘归。未几父兄同归,一门欢腾。大娘自居母家,禁子省视,恐人议其私也。
父既归,坚辞欲去。兄弟不忍。父乃析产而三之:子得二,女得一也。大娘固辞。兄弟皆泣曰:“吾等非姊,乌有今日!”大娘乃安之,遣人招子移家共居焉。或问大娘:“异母兄弟,何遂关切如此?”大娘曰:“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惟禽兽如此耳,岂以人而效之?”福禄闻之皆流涕,使工人治其第,皆与己等。魏自计十余年,祸之而益福之,深自愧悔。又仰其富,思交欢之,因以贺仲阶进,备物而往。福欲却之;仲不忍拂,受鸡酒焉。鸡以布缕缚足,逸入灶;灶火燃布,往栖积薪,僮婢不察。俄而薪焚灾舍,一家惶骇。幸手指众多,一时扑灭,而厨中已百物俱空矣。兄弟皆谓其物不祥。后值父寿,魏复馈牵羊。却之不得,系羊庭树。夜有僮被仆殴,忿趋树下,解羊索自经死。兄弟叹曰:“其福之不如其祸之也!”自是魏虽殷勤,竟不敢受其寸缕,宁厚酬之而已。后魏老,贫而作丐,仇每周以布粟而德报之。
异史氏曰:“噫嘻!造物之殊不由人也!益仇之而益福之,彼机诈者无谓甚矣。顾受其爱敬;而反以得祸,不更奇哉?此可知盗泉之水,一掬亦污也。”曹操冢
许城外有河水汹涌,近崖深黯。盛夏时有人入浴,忽然若敲刀斧,尸断浮出;后一人亦如之。转相惊怪。邑宰闻之,遣多人闸断上流,竭其水。见崖下有深洞,中置转轮,轮上排利刃如霜。去轮攻入,中有小碑,字皆汉篆。细视之,则曹孟德墓也。破棺散骨,所殉金宝尽取之。
异史氏曰:“后贤诗云:‘尽掘七十二疑冢,必有一冢葬君尸。’宁知竟在七十二冢之外乎?奸哉瞒也!然千余年而朽骨不保,变诈亦复何益?呜呼,瞒之智正瞒之愚也!”龙飞相公
安庆戴生,少薄行,无检幅。一日醉归,途中遇故表兄季生。醉后昏眊,竟忘其死,问:“向在何所?”季曰:“仆已异物,君忘之耶?”戴始恍然,而醉亦不惧,问:“冥间何作?”答曰:“近在转轮王殿下司录。”戴曰:“人世祸福当必知之?”季曰:“此仆职也,乌得不知?但过繁不甚关切,不能尽记耳。三日前偶稽册,尚赌君名。”戴急问其何词,季曰:“不敢相欺,尊名在黑暗狱中。”戴大惧,酒亦醒,苦求拯拔。季曰:“此非仆所能效力,惟善可以已之。然君恶籍盈指,非大善不可复挽。穷秀才有何大力?即日行一善,非年余不能相准,今已晚矣。但从此砥行,则地狱或有出时。”戴闻之泣下,伏地哀恳;及仰首而季已杳矣。悒悒而归。由此洗心改行,不敢差跌。
先是,戴私其邻妇,邻人闻之而不肯发,思掩执之。而戴自改行,永与妇绝;邻人伺之不得,以为恨。一日遇于田间,阳与语,给窥眢井,因而堕之。井深数丈,计必死。而戴中夜苏,坐井中大号,殊无知者。邻人恐其复上,过宿往听之;闻其声,急投石。戴移避洞中,不敢复作声。邻人知其不死,劚土填井,几满之。
洞中冥黑真与地狱无异。况空洞无所得食,计无生理。葡匐渐入,则三步外皆水,无所复之,还坐故处。初觉腹馁,久竟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