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坐下。许寡将不换来踪去迹细细盘问了一番,笑向鹅头道:“你看他身材比我亡过的儿子瘦小些,人到还有点伶俐,就烦你二位成就了罢。”张二又着不换叩拜,不换又与许寡磕了两个头,复行坐下。许寡道:“我看了你了,你也看看你的人。”一边说,一边叫道:“媳妇儿出来!”叫了七八声,那方氏才从西房走出,欲前又退,羞达达低了头,站在一边。众人都站起来。不换留神一看,见那妇人穿了新白布夹袄,白布裙子,脸上些须傅了点粉,换了双新白梭鞋,头发梳的光油油的,虽不是上好人物,比他先日娶的两个老婆强五六倍,心上着实欢喜,满口里道:“好!”
  那妇人偷看了不换一眼,便回房去了。许寡道:“他两个都见过面,合同也该写一张,老身方算终身有靠。二百银子交割在那一日?”不换道:“合同此刻就立,银子我回店就交来,做亲定在后日罢,不知使得使不得?”许寡道:“你真像我的儿子做事,一刀两段,有什么使不得?”鹅头取来纸笔,张二替他两家各写了凭据。不换立即回店取了二百银子,当面同尹、张二人兑交,又问明许寡远近亲戚,并相好邻里,就烦尹鹅头下帖,又谢了两个媒人六两银子。许寡便教不换将行李搬来,暂住在西下房中,好办理亲事。到二鼓时分,方氏欲火如炽,无法忍耐,也顾不得差耻,悄悄从西正房下来,到不换房内。
  不换喜出意外。一个是断弦孤男,一个是久旷嫠妇,两人连命也不要,竭力狠干了五六度,只到天明,方肯罢休。方氏见不换本领高似前夫数倍,深喜后嫁得人,相订晚间再来,才暗暗别去。许寡也听得有些声气,只索随他们罢了。
  次日许寡到也知趣,梳洗罢,便教方氏到儿子灵前烧纸,改换孝服。方氏只得假哭了几声,反勾引的许寡呢呢喃喃数念了好一会方止。不换雇人做酒席,借桌椅并盘碗等类,忙个不了。吃午饭时,许寡叫方氏来同吃,方氏又装害羞,不肯动身。
  叫的许寡恼了,才肯遮遮掩掩的走来,放出无限的眉眼,偷送不换。不换见方氏脚上穿了极新的红鞋,身上换了极细的布衣,脸上搽了极厚的浓粉,嘴上抹了极艳的胭脂,头上戴了极好的纸花。三人同坐一桌,不换一边吃饭,一边偷瞧,又想起昨晚风情,今朝态度,心眼儿上都是快乐,不但二百两,就是二千两也看得值。偏这方氏又不肯安静吃饭,一面对许寡装羞,一面与不换递眼,瞅空儿将脚从桌子下伸去,在不换腿上踢两下缩回。不换原是小户人家子弟,那里经过这样妖浪阵势,狐媚排场,勾引的他神魂如醉,将饭和菜胡吃,也尝不出个滋味。
  若不是许寡在坐,便要放肆起来。这晚仍照前和合,连灯烛也不吹灭。每到要紧时候,方氏竟没高没低的叫喊,不换也止他不祝许寡在上房听了,惟有闭目咬牙挝被而已。
  到做亲这日,也来了些女客,并许寡的亲戚,以及邻居。
  北方娶亲总要先拜天地,必须父兄或伯叔尊长领拜。许寡为自己孀居,家中又无长亲,众客委派着尹鹅头领不换夫妇拜天地,主礼烧化香纸。许寡又想起他儿子来,揩拭了许多眼泪。两人同归西正房,做一对半路夫妻,正是:此妇淫声凶甚,喊时不顾性命。
  不换娶做妻房,要算客途胡混。
第二十二回断离异不换遭刑杖投运河沈襄得外财
  词曰:
  不是鸳鸯伴,强作凤鸾俦。官教离异两分头。人财双去,从此断绸缪。
  乍见蓬行子,朝暮断干馀餱。思量一死寄东流。幸他拯救,顶感永无休。
  右调《南歌子》
  话说金不换娶了许寡妇儿妇,两人千恩万爱,比结发夫妻还亲。三朝后诸事完妥,不换便和许寡一心一意过度起来。他身边虽去了二百两,除诸项费用外,还存有二百七十余两,瞒着许寡,寄顿在城中一大货铺内,预备着将来买田地。又将骡子卖了二十八两,带在身边,换钱零用。那方氏逐日搽抹的和粉人一般,梳光头,穿花鞋,不拿的强拿,不做的强做,都要现在不换眼中,卖弄他是个勤练堂客,会过日子,只图不换和他狠干,把一个不换爱的没入脚处。岂期好事多磨,只快活了十七八日,便钻出一件事来。
  一日早间,不换和方氏同睡未起,只听得叩门声甚急。许寡接应出房去了。少刻,又听得许寡大惊小怪,不知说些甚么,旋即和一人说话入来。方氏扒起,从窗眼中一看,只吓的面目更色,道:“快起,快起,我前夫回来了!”不换道:“好胡说!他已落江身死,那有回来之理?”正说着,只听得许寡儿长儿短,在东房内说两句,哭两声,絮咶不已。不换连忙起来,刚和方氏将衣服穿妥,正要下地,只听得许寡放声大哭,又听得那人喊叫道:“气死我了!”一声未完,早见房门大开,闯入个少年汉子来。方氏将头低下,那人指着不换面孔冷笑道:“就是你这亡八肏的,敢奸霸良人妻女么?反了,反了!”向不换腿股上踢了一脚,一翻身跑出院外。许寡紧叫着,就跑了。
  不换连忙出房。许寡迎着说道:“不意二月间沉江的,与我儿子同名同姓,是大同府乡下人,也做的是缎局生意,就误传到怀仁县来,着我和你便做下这样一件事,真是那里说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