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钱时也就不吃了。“林岱便将杯放下,长叹道:”我这性命,只在早晚,必死于冯剥皮之手。他挟先人仇恨,断不相饶。
  只是你将来作何归结?“严氏道:”你们男人家,要承先启后,关系重大;我们妇人家,一死一生,有何重轻?将来上天可怜。
  你若有出监之日,我到愁你没个归结。“林岱道:”我时常和你说,有一个族伯林桂芳,现做湖广荆州总兵。只因祖公公老弟兄们成了仇怨,致令我父与他参商,二十年来音信不通。此外我又别无亲友,设或有个出头日子,我惟投奔他去了。“严氏点头道:”任他怎么参商,到底是林氏一脉,你又在患难中,谁无个恻隐之心?”林岱道:“这也是我与你纸上谈兵,现欠着三百五十两官银未交,总插翅亦难飞去。”严氏道:“三百五十两官银,到有人出在那里,只要你立一主见。”林岱大喜道:“系何人相帮,有此义举?”严氏笑道:“不但三四百两,就是三四十两,相帮二字,从何处说起?”就将胡监生托媒婆说的话,详细说了一遍。林岱道:“你的主意若何?”严氏道:“我的主意,要舍经从权,救你的性命。只用你写一张卖妻的文约,明后日即可脱离苦海。”林岱听了,倒竖须眉,满身肉跳,大笑道:“不意你在外面,到有此际遇。好,好!”向林春女人道:“你可哀告牢头,讨一副纸笔来。”少刻,牢头将纸笔墨砚俱送来,林岱提笔,战缩缩的写道:立卖契人林岱,新都县人,因亏欠官项银三百五十两,无可交纳,情愿将原配妻室严氏,出卖于本城胡监生。
  又问严氏道:“他娶你是做妻做妾?”严氏道:“是讲明做妾。”林岱道:“更好。”名下为妾,身价纹银三百五十两,本日在新都县当官交纳,并无短少,日后不许反悔争竞,恐口无凭,立卖约存照。
  又问道:“你适才说有个媒婆子,姓什么?”严氏道:“姓宋。”林岱又写:同中女媒宋氏。某年月日亲笔立。
  写毕,将拿来的酒菜,大饮大嚼,吃了个罄净。吃毕,将头向临墙上一斜靠,紧闭双睛,一句话不说。严氏道:“你出监后,务必到家中走走,我有许多要紧话嘱咐你。你若是赌气不到家中,我就是来生来世见你了。”林岱笑道:“你去罢。”言讫,把身子往地下一倒,便睡去了。
  严氏收拾起诸物,又恐林岱听见,眼中流泪,心里大痛,悄悄出门。回到家中,宋媒婆早在门外等候。严氏改做满面笑容,让宋媒到房内坐下。宋媒道:“奶奶的喜事何如?”严氏从袖中取了卖契,向宋媒道:“事已做妥,你可述我的话:银子三百五十两,要胡大爷当堂替我前夫交代清楚。衙门中上下即或有些须使费,我前夫都不管。我几时不见我前夫回家,我断断不肯动身,不是我心恋前夫,情理上该是这样。此系官银,谅也不敢舛错,你就将约契拿去罢。这是我前夫亲笔写的,他不必生疑。”宋媒见了约契,如获至宝,说了几句吉庆话,如飞的跑去,递与胡监生,居了天字号大功。
  胡贡看了大喜,次日一早,亲自送了冯剥皮四样重礼。剥皮说了无数送情的话,始将银两收兑入库。胡贡又到宅门并承办书吏处,说定事完相谢,立逼着管宅门家人回禀本官,将林岱当时放出监来。然后回家,催着收拾喜轿,差人到林岱家娶妾。宋媒报知严氏,严氏忙着林春女人,到县前一路迎请林岱回家。正是:贼子借刀杀父,淑女卖身救夫。
  两人事迹迥异,问心各有悬殊。
第十八回骂钱奴刎颈全大义保烈妇倾囊助多金
  词曰:
  蛩声泣露惊秋枕,泪湿鸳鸯衾。立志救夫行,痴心一恨长。
  世事难凭断,竟有雪中炭。夫妇得周全,豪侠千古传。
  右调《连环扣》
  且说林岱出了县监,正心中想个去处躲避,见林春女人跑来,再三苦请。林岱又羞又气,心中想道:“我就不回家去,满城中谁不知我卖了老婆。”万无奈何,低了头走,也不和熟识人周旋,一直到自己门前。见喜轿在一边放着,看的人高高下下,约百十余人,又听得七言八语,说:“林相公来了,少刻我们就要看霸王别姬哩。”林岱羞愧之至,分开众人入去。
  严氏一见,大哭道:“今日是我与你永别之日了。”将林岱推的坐下道:“我早间买下些须酒肉,等你来痛饮几杯。”林岱道:“你是胡家的人了。喜轿现在门外,你速刻起身,休要乱我怀抱。既有酒肉,你去后我吃罢。”正说话间,只见胡监生家两个人入来说道:“林相公也回来了。这是一边过银,一边过人的事体。”严氏大怒道:“总去也得到日落时分。人卖与姓胡的,房子没卖与姓胡的,是这样直出直入,使不得。”胡家人听了,也要发话,想了想,两人各以目示意而出。严氏又哭说道:“我与你夫妻十数年,无福终老,半路割绝。你将来前程远大,必非终于贫贱之人。我只盼望你,速速那移几两盘费,投奔荆州,异日富贵归来。到百年后,你务必收拾我残骨,合葬在一处,我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林岱哈哈大笑道:“这都是婴儿说梦的话,你焉能与我合葬?”且不说夫妻话别。再说朱文炜、段诚,算还了饭钱,刚走到县东门,见路南里有一二百人,围绕着一家门子,拥挤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