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大喜。随即到他父亲周通面前,说明已意,嫌家中人多,耳目中不得清净,要同叶先生去新买鍾秀才房子内读书。他父亲见是极正大事,心上颇喜,也不问房子价钱多少,止说道:“城里城外,家中有许多少房子,拣上一,处就是了,何必又买?”
  到第三日午后,打听得锤秀才搬去,亲自到那边看了房儿,吩咐雇各行匠役,连夜兴工修理。先生在前院正房居住,三间北庭会客;内院正房,也做会客之所。西小院房,贮放吃食,西厦房三间,做厨房;东厦房三间,家人们祝前院亦然。自己单拣了东小院房居祝家人们领了话,立刻连夜兴工修理停妥。将那东小院房,上下普行修盖,裱糊的和雪洞一般。摆设起琴棋书画、骨董珍玩,安设了床帐、桌椅,铺放下锦绣、花茵。大家图小主人欢喜,于是同沈襄搬了过来。
  齐贡生知叶先生搬入隔壁,心上甚喜,早晚可以讲论文章,率领了两个儿子来拜贺。周琏接见齐贡生,比在会中又加敬十倍,留可大、可久同饮食,顽笑到灯后,方放回家。次日备了极厚的八色礼物,同沈襄回拜。贡生留茶,一物不肯收受。周琏没法,谈了一会诗文,送了出来。从此时常来往。可大、可久不时到周琏处,来了定留吃饭,走时必要送些物事,从没个教他弟兄空手回去的。把一个齐贡生老婆庞氏喜欢的无地缝可入,日日嚷闹着教贡生设席请周琏。齐贡生是个一介不与、一介不取的人,听见他儿子们常收周琏的东西,深以为耻。无如庞氏挡在前头,弄的这贡生也没法。他女儿蕙娘,止知周琏是个大富家子弟,搬来隔壁读书,却不晓得就是庭房西北角与他眉眼传情的人。
  过了二十余天,周琏要和齐可大结拜个弟兄。可大先和他母亲说知,庞氏喜出意外,随即告知贡生。贡生道:“汉时张耳、陈余,岂不是结拜的弟兄?后来成了仇敌,比陌路人更甚几倍!”庞氏道:“我不管你张家的耳朵,陈家的鱼儿,弟兄总要拜哩。他一个满城大财主的儿子,先人又做过极大的官,他肯与我们交往,我们就沾光不浅。人家到要下顾,你反穷臭起来?”贡生道:“你这沾光下顾的话,再休对我说!孟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畏彼哉?
  “庞氏道:“你敢和他家比人比脚么?比人,家中上下止有九口,他家男女无数,奴仆成行;比脚,他父子们不穿缎鞋,便穿缎靴,你看你的脚,穿的是什么?”贡生咬牙大恨道:“你看他胡嚼么?我说的仁,是仁义的仁,我说的爵是爵禄的爵;你不知乱谈到那里去?真是可恨!可厌!”庞氏道:“恨也罢,厌也罢,总之结拜弟兄,定在明日!到其间,你若说半个不字,我与你这老怪结斗大的疙瘩,誓不两立!休说周相公要和我儿子结拜弟兄,就和你结拜个弟兄,你也该知高识低,做个不负抬举的人才是!我再问你:你见谁家遇着财神,拿棍打来?”老贡生听罢,用两手掩耳,急急的走出去。又知此事势在必行,次日一早,便往城外访友去了。
  周琏于是日,先着人送贡生和庞氏缎衣各两套,外随羊酒等物,与可大、可久缎衣各一套。连日以问明可久,蕙娘二十岁了,比自己小一岁,他是在庭房窗眼中看见过的,想算着身材长短,令裁缝做了两套上色缎子裙氅,配了八样新金珠首饰送蕙娘,都拿到庞氏面前。庞氏爱的屁股上都是笑,全行收下,只等老贡生回来,商酌几件东西做回礼。%少刻,周琏盛选衣帽过来,拜见干妈,庞氏着请入内房相见。蕙娘在窗内偷看,心下大为惊喜,才知西北角下做文字的书生,就是周琏。心中鬼念道:“这人才算的有情人!像他这买间壁房子,和我哥哥兄弟结拜,屡次在我家送极厚的礼物,毫不惜费,他不是为我,却为着那个?”又心里叹道:“你到有一片深心,只是我无门报你!”急急的掀起布帘缝儿,在房内偷窥,见周琏生得甚是美好。但见:目同秋水,秋水不及他二目澄清;眉若春山,春山不如他双眉松秀。鼻梁骨高低适宜,嘴唇皮厚薄却好。逢人便笑,朵颐间绽两瓣桃花;有问必答,开口时露一行碎玉。头带远游八宝貂巾,越显得庞儿俊俏;身穿百折鹅绒缎氅更觉得体态风流。
  耨吏耕经,必竟才学广大;眠宿柳,管情技艺高强。
  蕙娘看了又看,心内私说道:“妇人家生身人世,得与这样个男子同睡一夜,死了也甘心!”又见他坐在一边,说的都是世情甜美话儿,又听得问他父亲不在家的原故。吃罢茶,便要请干妹妹拜见。只听得他母亲说道:“过日再见罢,他今日也没妆束着。”又听得周琏说道:“好妈妈!我既与你老做了儿子,就和亲骨肉一般,岂有个不见我妹妹之理?”只听得他母亲笑向他兄弟可久道:“你叫姐姐出来!”
  蕙娘听了,连忙将身子退了回去,站在房中间。可久入来笑说道:“周家哥哥要见你,咱妈妈叫你出去!”蕙娘满心里要与周琏觌面一会,自己看了看,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怕周琏笑话他,向可久道:“你和妈说,我今日且不见他罢。”那娃子出去回覆,又听得周琏道:“这是以外人待我了!必定要一见。”他母亲又着可久来叫,蕙娘忙忙的换了一双新花鞋儿,走到镜台前,将乌云整了整,拂眉掠鬓,薄施了点脂粉,系了条鱼